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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尺裁量 工巧为尚 肖晓阳
相比大诗而言，诗钟的评判标准明晰，有章可循。只要词宗精明，断不会瑕瑜不识，鱼目混珠。诗钟之崇尚，“工巧”二字而已，工巧也是诗钟裁量的标准。工，即工稳，体现于对仗工整、眼字工稳；巧，即新巧，体现于新颖巧妙，别具一格。“工”是基本要求，“巧”是超卓追求，二者兼备，可称佳作。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是福建钟坛鼎盛期，高手如林，涌现出大量工巧兼备的折枝佳构，允称楷模。当今钟坛已不复风流，折枝大多工有余而巧不足，思维的广度与深度远逊前人。欲追先贤，须努力增学养而拓思维。 现以长溪诗社壬寅中秋、国庆折枝诗会“中、国”一唱为例，以工巧为尺度，从眼字工稳、对仗工整、构思新巧三个方面作评。
一、眼字工稳 折枝诗的撰制起于“对整眼字”。这里的“眼字”包含两层意思：既指眼字，也指“眼”（眼字组成的词或词组称为“眼”，有时也称“眼字”）。“中、国”二字词性不同，本身不对仗，只能通过配字成眼，使眼对仗。眼若不对仗，后续文字纵是珠玑，结果亦同秕糠。因此，眼字工稳是基础，也可窥见作者水平。眼字工稳体现在三个方面： 1.眼字配字而成的眼，必须通顺，不生造，不怪异。如“中抓”属怪眼，“中金”属僻眼。 2.择眼配对，必使对仗工整，铢施两较。如：“中朝”对“国共”、“国共”对“中欧”、“中土”对“国风”、“国土”对“中人”、“国士”对“中军”、“国老”对“中郎”、“国剧”对“中医”、“国策”对“中枢”、“中文”对“国画”、“国土”对“中天”、“中正”对“国涛”（名字对）等，皆对仗工整。 眼字匹对不协，有时较为隐晦，不作细辨，或易蒙混。择例评述于下： “中圣”对“国香”。“中圣”是酒醉的隐语。古人称酒清者为圣人，酒浊者为贤人。“中”为动词，读去声，与“中暑、中毒”之“中”同，此为饮清酒而醉，故曰“中圣”。因此，“中圣”为动宾结构，而“国香”为偏正结构，不可对仗。此外，“中眉”也是偏正结构，其“中”属动词。 “中外”对“国家”。表面上看，“中外”与“国家”同属联合结构（或称并列结构），然而，“国家”是偏义复词，即两个字中，只有一个字表示意义，另一个字作陪衬。“国家”一词由两个相关语素组成，只取“国”之意，“家”只是陪衬。因此“中外”对“国家”不协调。当然，如果作者能通过后续文字显示“国家”的双重含义，则对仗无弊。且看下例： 中外风云随诡谲 国家帏幄计频烦 此中的“国家”只有“国”义，故存瑕疵。论者或谓：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不是“国家”对“祸福”吗？须知诗钟对仗要求严于七律，律诗不可为凭。 “中医”对“国学”。广义国学是指中国历代的文化传承和学术记载，包括中国古代历史、哲学、地理、政治、经济乃至书画、音乐、易学、术数、医学、星相、建筑等。国学包含中医，因此“中医”不可对“国学”。同弊者，如“中庭”对“国宅”（“宅”包含“庭”）、“国山”对“中域”（“域”包含“山”）。 “中餐”对“国宴”。“餐”与“宴”义近，属对不妥。同弊者，如“中原”对“国土”，近于合掌。“国医”对“中药”虽可，微嫌二者太近，作句易入“专咏”范畴。 “国力”对“中枢”。大小虽相称，但“力”为抽象名词，属“虚”；“枢”为具象名词，属“实”，故匹对不够工整。以“国策”对“中枢”，则完美无缺。 “中华”对“国际”。“中华”大意指“中原的华夏族”，指代中国；“国际”指“各个 国家之间”。这里的“际”是“之间”之义。因此匹对不协。 “国泰”对“中坚” 。二者结构不同，不可相对。“中坚”若解作“中之坚者”，为偏正结构；若解作“中且坚者”，则为联合结构，均不与主谓结构的“国泰”相对。 3.眼字须稳固。即眼字在句中起关键作用，而不是可有可无。如： 中朝抗美昭肝胆 国共驱倭仗股肱 此中的“中、国”二字就起关键作用，不可移易。反例如： 中州入夏蝉声唱 国道经春雁影斜 “中、国”二字未能嵌牢，其眼属“冇眼”（冇，方言，意指不结实），可以移易。如“中州”易作“疏林”、“国道”易作“旷野”，比原作更好。
二、对仗工整 诗钟对仗远比对联、律诗严苛，力求工对。前举“中朝、国共”之联，对仗极工。此外还有： 中郎一女终归汉 国老双娇已属吴 “中郎”对“国老”（蔡中郎对乔国老），眼字配对工稳，为全诗构思打下良好基础。谋篇以文姬归汉之事对大小乔嫁孙策、周瑜之事，上下联逐字工对，虚实相称，典实相对，铢两悉称。又如： 国士头抛留正气 中军血洒尽精忠 上联言文天祥之正气，下联言岳飞之精忠，对仗工切。工对者还有： 国色难离明主聩 中坚可倚乱臣平 对仗欠工者，如： 国破哀鸿弥野痛 中兴黄鹄极云高 “国破”主谓结构，“中兴”偏正结构，不够工整。当眼字不对仗时，只考虑附眼之字（此为“破、兴”）对仗也是一法，但前提是“眼难匹对”。从前文可知，“中、国”可工整匹对的眼不在少数，因此“国破”对“中兴”欠精审。“黄”为颜色，对“哀”不工（通常颜色、时序、方位、数词要求工对）。“痛”为动词（或名词），对形容词“高”，犯内外科。又如： 中馈虚犹难作爨 国材伟则可承天 上联独辟蹊径，以中馈言妻室，妻室虚则难持爨（爨指烧火煮饭，也指灶）。所言即王夫子所谓“悲愉酬酢”之“俗情”。下联言国材承天，是所谓“导天下以广心，而不奔注于一情之发”之君子“雅情”。“爨”对“天”，不相类，一小一大，一俗一雅，吹毛见疵。 至于合掌、生造、赘字等毛病，多出于初学，平时多注意，不难改正。合掌者，如“中兴必得民心共，国振还须众志齐”“中文伟岸千秋炳，国语温馨万世传”，上下联意思基本一样。生造者，如“中庭匾额彰家德，国界碑墩铸稷威”，“稷威”是生造词。而“匾额”之“额”、“碑墩”之“墩”纯属无用赘字。
三、构思新巧 新巧包含新颖、巧妙两重含义。写诗是创作，不出新何以称“创”？所以，“新”最为难能可贵。“巧”则灵性使然，不可强求，慧根不逮，难汲大巧之源。新与巧之间的关系：新是基础，巧是宫殿，不新则无巧，巧必包含新。巧又有大小之别，最低要求是能避免凡庸，别开生面。略举例分析： 国土安能三尺让 中人勿怠一鞭追 此诗理论完足，气魄为胜。其用典能化，浑如白句，而借典抒怀，深入第二层。上联不用“一寸”而用“三尺”，缘于“六尺巷”，此典是赞美邻里建房各让三尺的谦让之风。然而，国土断不可如此谦让。下联用刘琨“着先鞭”典故，借以言中等资质的人，应不懈快马加鞭，只争朝夕。“三尺”对“一鞭”，不惟工巧，也是借意象破解抽象说理的苍白。诗钟用典有三个层次：罗列典实，此为下策；有典有评，此为中策；用典能化，此为上策。 国老悲乎燕阙陷 中堂耻也马关行 此联对仗之巧在于“马关”对“燕阙”，十分工整熨帖。下联言李鸿章签订《马关条约》之事，为人熟知。上联言陈宝琛事，或少人知。“燕阙”指京都帝阙。清末帝被逐出紫禁城后，帝师陈宝琛有诗云：“阑残有分依行幄，飘泊何心恋禁沟？犹剩绿阴须护惜，年来数遍过江流。”悲情可见。此诗“禁沟”当指紫禁城壕沟，与“燕阙”相契合。或谓：作诗当通俗易懂，用典难懂不是好诗。此论或适用于大诗，却于诗钟未合。诗钟具有斗巧、斗捷、斗博的竞技特色，读不懂说明读者不够“博”（也可能是作句不通），唯有努力学习而已。 国风钟吕传三古 中土丝绸暖八荒 《国风》是《诗经》的一部分，也是精华所在，故“国风”也代表“诗”。“钟吕”即“黄钟大吕”。古乐十二律中，六律第一音为“黄钟”，六吕第一音为“大吕”，后以“钟吕”代指音乐。古代诗歌皆配乐而唱，故言“国风钟吕传三古”。“三古”即上古、中古、下古。下联“八荒”即八方荒远之地。此联匠心独运，别开生面。 国唯不霸雠方少 中必无偏圣亦难 此联巧在技法。“中、国”两字较难用“吊眼法”，尤其附虚字的吊眼更难。此联通过“唯、必”二字，承上启下，将眼字与后续文字贯穿起来，句子显得圆活，说理亦佳。 构思新巧意味着别具一格，不与人同。福州词宗取诗，有一条不成文规定：雷同不入高等。笔者初阅一联为“国医爱注回春手，中药慈怀济世心”，取为中上等，后又见一联“国医名自回春手，中药源于济世心”，于是将前一联降为斗，后一联不取。 折枝诗“欠工能巧”和“工而不巧”，哪个问题更大？窃以为是后者。能巧，说明思维品质高，这是作诗难能的品质。至于平仄、对仗、用词之类毛病，不是大问题，通过学习和思考多能克服。如： 国剧千腔南北调 中医一脉死生情 上联失于散漫，下联失于逻辑。可改作： 国剧一腔悲喜系 中医三指死生关 工而不巧的诗，多作意凡庸，如： 中枢伟略宏图展 国策新谋远景描 中官善政山河丽 国策安民社稷兴 中华处处皆成画 国土时时可咏诗 国政清风民自善 中枢正德吏从廉 中土伟人扬正义 国家贤士树清风 这些折枝，对仗工整，语言流畅，观点正确。奈何空洞抽象，了无新意，略似两条标语的集合，与诗钟追求新巧的宗旨相悖。诗钟最忌类于通用对联、标语，或近于“老干体”诗。入此彀中，若非认识不足，便是心源枯竭。王贡南《诗钟话》指诗钟之忌“禁淺（寻常景物也）；禁率（摇笔而來，冲口而出，人人意中所有，而不屑为者也）”。上述诸例便是“浅”和“率”的表现。 老干体折枝诗如何纠弊？方法有三：其一、抛弃抽象概念和惯常语（如“扬正气”“树新风”等）。其二、主题内容具体化、形象化。其三、多用“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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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6 08: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