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钟的特点

磨杵斋肖晓阳

诗钟的特点

肖晓阳

中华诗词学会原副会长兼秘书长周笃文先生在北京第三届诗钟研讨会上说：“由诗歌脱胎的联语中，诗钟是最精美的语言艺术。它所特具的语言张力和空间对位关系，使其具有一种雕塑性质的艺术特征。无比精悍，寸铁杀人，以少少许胜多多许。诗钟是诗的一种变体，同样具有深刻的内涵和艺术魅力。”为了帮助读者认识“最精美的语言艺术”，特列举诗钟的九大特点，概述于下。

一、对仗苛严

对仗的高峰不是对联，也不是律诗，而是诗钟。严格的对仗，使诗钟呈现均衡、对称的完美形式，其“建筑美”超越了律诗。

诗钟对仗苛严主要表现在：名词对仗时，力求同一小类的名词相对；词或词组对仗时，不仅要求结构相当，还要求词或词组拆成的单字也各自工对。例如“风、剑”五唱：

赤壁破曹风有力

乌江亡项剑无情

赤壁、乌江皆地名，拆成的赤、乌皆颜色，壁、江皆地理名词。破曹、亡项同属动宾结构，破、亡皆动词，曹、项皆姓。有、无皆动词，力、情皆抽象名词。上句典故对下句典故。可见对仗极工（眼字“风、剑”抓阄而定，不在讨论之列）。

又如“水、尘”七唱：

锦帆东划吴江水

玉辇西扬蜀道尘

锦帆、玉辇皆偏正结构，且锦对玉、帆对辇十分工整。东对西、划对扬属词性工对。吴、蜀皆地名，道、江皆地理名词，水、尘皆物质，因此“吴江水”对“蜀道尘”亦极工整。上联用隋炀帝下江南的典故，下联用唐明皇避安史之乱“既幸蜀，西南行”的典故，匹对工稳。

二、嵌字稳妥

嵌字体诗钟，要求嵌入的字必须稳妥，有所谓“一字嵌进去，九牛拔不回”之说。例如“诗、瓮”一唱：

诗苛曹植情何忍

瓮入周兴法自公

上联用“七步成诗”典故，首字非“诗”不可。下联用“请君入瓮”典故，首字非“瓮”不可。

又如“老、哥”七唱：

鼠无大小皆称老

鹦不雌雄尽叫哥

此联嵌字令人称妙。其本质是将眼字“老、哥”组成专有名词“老鼠”与“鹦哥”，只不过将两个“眼”（眼字配字组成的词或词组，称为“眼”）拆成四字，分嵌两句首尾而已。可见，要使眼字嵌牢，方法之一是将眼字嵌入专有名词中。

三、用字洗练

诗钟讲究用字精审，其炼字佳例颇多，远胜唐诗宋词。例如“虫、馆”二唱：

已虫琴柱知音杳

久馆权门脱颖难

眼字“虫、馆”均为转品，即名词转作动词用。“虫”作“蛀”字用，“馆”作“寄”字用，颇为别致。

又如“马、江”六唱：

夺我股肱良马死

还君涕泪大江枯

“夺”表达了视良马为至爱和对良马死去的无比心痛；“还”暗示“君”对自己的恩惠或厚谊，表达“君”死无以相报的极度懊悔和哀伤。可见炼字之功。

四、善于用典

诗钟用典比比皆是。早期的诗钟几乎都借典成联，后来才有典实派和性灵派、典句和白句之分。典实者如“山、海”一唱：

山焚我更难臣晋

海蹈人终不帝秦

上联用晋文公焚山逼介子推（亦作介之推）下山之典。下联用“鲁连蹈海”之典。战国时齐国人鲁仲连不满秦王称帝的计划，曾说，秦如称帝，则蹈东海而死。后以之表示宁死不受强敌屈辱的气节、情操。

又如，“云、梦”一唱：

云横秦岭八千路

梦绕巫山十二峰

上联用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之“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诗典。下联用战国楚宋玉《高唐赋》“巫山云雨”典，言楚怀王与巫山神女情事。

五、擅用虚字

善用虚字是诗钟的一大特色。虚字虽无实解，但在句中起关键作用，往往能承上启下，俾使句子圆活。例如“中、后”六唱：

所行未必皆中道

可畏何曾只后生

其中“所、未、必、皆、可、何、曾、只”皆虚字。

又如“远、行”七唱：

道维在迩求诸远

身纵藏时用则行

“维、纵、诸、则”四字皆虚。

六、构思巧妙

诗钟的竞技特点是斗巧、斗捷、斗博，巧即构思新巧。例如“壁、头”六唱：

世路何如攀壁虎

人情欲问叩头虫

以“攀壁虎”喻“世路”艰难和晋升有道，以“叩头虫”喻唯唯诺诺者，折射人情世故，构思新奇，富于想象。

又如“南、二”一唱：

南朝树与僧同蜕

二月花同女及笄

南朝是佛教繁盛之时。“蜕”本指蛇、蝉等动物脱皮（树也有蜕皮现象），引申为解脱、变化，用来比喻“僧人”之兴替，诗思超迈，新巧至极。

宋代开始，将农历二月十二定为花朝节，这一天是赏花踏青的好日子。古时称女子十五岁为“及笄”，也称“笄年”。笄是簪子，及笄，指到了可插簪子的年龄，也指已到出嫁的年龄，如“年已及笄”。诗人赞誉美女，多以人比花，本诗反而以花比人。表面写花，实则暗赞待字闺中的少女之美，也让人联想花朝游春中，鲜花与少女并艳的景象。

七、韵味隽永

诗钟与大诗（与诗钟相比，律诗、绝句为“大”，故有“大诗”一说）一样，追求诗味隽永。例如“羽、痕”四唱：

邻家燕羽相新故

同巷苔痕有浅深

以“燕羽新故”更替而推知人事更新，废兴易主，感叹昨是今非。同巷之中有的门庭若市，有的门前冷落，苔痕也就深浅不同。借燕羽写人事更替，借苔痕写人情冷暖，当属曲笔。

又如“阑、此”四唱：

明月已阑焉置我

青山在此敢言官

上联言“明月”已阑的落寞孤零、无所适从的心境，味外之旨颇耐咀嚼。明月或有代指韶光、佳景之义。下联以青山之“清”和“峻”喻官品之圭臬，玉尺在握，乃敢量官。含蓄蕴藉。

八、雅谑机警

诗钟竞技本身带有游戏色彩，其雅谑特点多呈现于分咏诗钟。例如分咏“茶、公猪”：

杯浮竹叶时时饮

命带桃花处处牵

公猪的使命是交配，负责传宗接代，故毕生皆走“桃花运”。以猪拟人，行桃花之运，令人捧腹。

又如分咏“连鬓胡子、牡丹”（集句）：

人面不知何处去（唐·崔护）

狂心更拟折来看（唐·方干）

张伯驹擅长作集句分咏格诗钟，每多谐趣。上联将唐人崔护诗句“人面不知何处去”别解为大胡子遮盖面部，因而不见“人面”。

九、言简意丰

诗钟讲求用最少的字表达最丰富的意涵。例如“成、立”三唱：

六国成名三寸舌

两朝立业一生心

上下联各用七字概括了苏秦和诸葛亮的平生功绩。

又如“梦、潮”五唱：

一场富贵梦醒吕

八代文章潮起韩

上联仅用七字概括韩信的成败，下联则用七字论述韩愈在唐宋古文运动中的领袖地位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