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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瀛:希微室折枝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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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11 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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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微室折枝诗话
福州陈海瀛无竞


吾师陈石遗先生尝谓:“闽人喜结社为嵌字两句诗,世所谓诗钟者也。余与林畏庐最不善此”。先生诗名满海内,所言如是,岂折枝果不易为耶?畏庐前辈有“天、马”一联至今传诵,句云:“黄河冰块兼天下,白岳云绵夹马飞”何尝不善折枝耶?折枝虽小道,足以表达个人思想、社会情态及时事观感,所关甚巨。余十年前即拟作折枝诗话,迁延未果。近以同辈之督促与策励,搜集材料颇费时日,约十月始蒇事。是编成,梁君乐志助我尤多云。
公元一九五八年五月陈海瀛识于希微室

希微室折枝诗话凡例
一、折枝诗话,前人所无。本编为创例之作,只就管见所及,自出体裁。
二、折枝为福州特产,他处人甚少为之,故选句仅限于福州。
三、吟例原不属诗话范围,因欲使后之为折技者热知吟坛手续,故亦列入。
四、折枝佳句,不胜枚举,本编所选,固难免遗漏。但各种作法,亦略具模型。
五、承诗盟同志惠予资料或襄助,附此致谢。
六、本编创作,诸多纰谬及阙陋,尚希阅者指正。

折枝起源第一
折枝吟盛行于福州,始自何时,莫得而详也。清光绪间,黄理堂中有《雪鸿初集》之作,亦谓不知所自始,踵共后者,又有《雪鸿续集》及《壶天笙鹤》,皆仅选录折枝名句而已。余于十年前拟编折枝诗话,以未明来源所自,遂搁置。近有人促为之。余病目眵昏,苦难检书,乃属林汾贻、郑丽生二君代为搜集资料。汾贻检得李家瑞《停云阁诗话》中载一段与折枝有关者以告丽生,丽生亟录见示。按其所载,虽尚未有折枝名称,已可据此推定折枝之由来,更证以《雪鸿初集》中刊有乡前辈林少穆先生折枝诗句,是嘉庆时已有折枝吟矣。先生嘉庆进士,道光间历任疆圻,则其作折枝也,当是未任以前里居之日。以其时考之,折枝始盛,其在嘉道之际欤。
《停云阁诗话》刻于咸丰五年,作者李家瑞,道光时诸生,诗话之作,原以吾乡先达在京有击钵吟课,联吟时设左右词宗各一,左右誊录各一,司课一。先七言绝句,次七言及八言分咏,又次阄字分唱,自第一至第七,即今之所谓折枝者。其一“人、白”二字句云:“人海归来空有梦,白门游后怅无诗”,其二“童、秀”二字句云:“山童解曲全天籁,闺秀能诗亦国风”,其三“贫、四”二字句云:“月来贫巷犬争吠,雪满四山僧独归”,其四“飞、数”二字句云:“去棹如飞移岸走,有山无数渡江来”,其五“飞、水”二字句云:“风吹帆叶飞何处,月浸楼栏水不如”,其六“墨、长”二字句云:“古堞乌啼如墨夜,秋窗人坐最长更”,其七“碧、归”二字句云:“芳草送春无限碧,杜鹃劝客不如归”。以上各联若以折枝律绳之,多有未合,如“人海”“白门”一联,“人海”为通用名词,“白门”为独用名词。又“空”字虚,“怅”字实,皆不相称。若留“空”字,则“怅”字应改为“竟”字,若留“怅”字,则“空有梦”应改为“疑是梦”方可。“白门”对“人日”恰好姑就原句窜易之,“人日归迟诗更续,白门别后梦犹悬”似较妥。又如“去棹”“有山”一联,“棹”属器具门,山属地理门,不能相配。“去”字比“有”字重,亦不称,病一。出句既用“去”字,对句用“来”字,并非与“去”字对,乃缀诸末字,亦犯例,病二。“岸”字对“江”字固成配偶,无故对句又搀一“山”字,变成畸形,在折枝诗律中最犯忌,谓之三足蟾,病三。若改为“黄叶如飞辞树去,青山无数夺江来”较见协律。就中惟“山童闺秀”一联不背诗律,但将“全”字改为“皆”字便好。其他各联,均不免疵类。所以未加删削者,一则以原诗七唱俱备,足以证明折枝之作实胚胎于此时,一则欲存其本来面目,藉以觇当日折枝之风气也。

折枝名称第二
折枝谁立此名,无从深悉。即如徐坷(清季人,字仲可)《清稗类钞》所载,亦仅云“诗钟”,并未有“折枝”名称。略谓诗钟有正格,有别格。
所谓正格者,一曰凤顶(一名鹤顶,又名虎头);二曰燕颌(一名凫颈);三曰鸢肩;四曰蜂腰;五曰鹤膝;六曰凫胫;七曰雁足。
所谓别格者,一曰魁斗,一字嵌上句之首,一字嵌下句之末;二曰蝉联,一字嵌上句之末,一字嵌下句之首;三曰鼎峙,三字嵌两句中,不相并;四曰鸿爪,三字,一嵌上句第四字,二嵌下句首尾;五曰双钩,四字,分嵌两句首尾;六曰五杂俎,五字,嵌于两句中;七曰四五卷帘,一字嵌上句第五字,一字嵌下句第四字;八曰辘轳,一字嵌上句第三字,一字嵌下句第四字;九曰碎锦(一名碎流),四字以上,分嵌于两句中。
上述别格之外,尚有四种,曰拗体格,曰流水格,曰集句格,曰太极格。如“幽人无事出寻药,小鸟一声飞过溪”(“药、溪”第七唱),拗体格也。如“乞多天上长生药,医尽人间薄命花”(“长、薄”第五唱),流水格也。如“青女素娥俱耐冷,名花倾国两相欢”(“女、花”第二唱),集句格也。如“断续钟声山半雨,纵横帆形月中湖”(“续、横”第二唱),太极格也。
余按:别格除拗体、流水两格外,今已罕用。正格自第一至第七各有名色,即折枝第一唱至第七唱也。
又李岳瑞(清季人)《春冰堂野乘》载诗钟,有笼纱、嵌珠二格。笼纱者,取绝不相干之两事,以上下句分咏之。嵌珠者,任取两字,平仄各一,分嵌于第几字者。余按:笼纱,即分咏(说见下第三);嵌珠,即折枝之异名。第今之人,不称嵌珠,皆称折枝耳。虽然折枝之名于义果奚取耶?或谓折枝,乃就七律中四句摘出两句为之,如折花枝然,故名。或谓画中有折枝,甲画兰,乙画石,丙画梅花,丁画水仙,如所谓“猩色屏风画折枝”者。二说皆近似。因两句共十四字,非全首诗也。又有谓古近体诗难为,折枝诗易为。如为长者,折枝不过一举手之劳,言其易也。窃不谓然。古近体,康庄大路也,可以驰骋自如;折枝,蚕丛鸟道也,亦能六辔在手、一尘不惊乎?能之者,殆若贯蝨承蜩,别有长技,以折枝为易者,盖未尝为折枝也。不登其堂,奚从而哜其胾,又奚从而知其味耶?请下一断语曰:为古近体难,为折枝亦不易。

折枝质别第三
折枝与分咏异。分咏皆咏人、咏事、咏物,两句必须用典实分。按:折枝,则仅嵌两字为诗眼,不指定何人、何事、何物,用典与否,亦可不拘。其质别可分为五:(一)言志,(二)抒情,(三)说理,(四)论事,(五)写景。兹就五者,各举一联为代表作,如林天遗之“明月已阑焉置我,青山在此敢言官”(“阑、此”第四唱),言志之作也。天遗自江西归里,常与朋辈为折枝吟,绝意仕进,观此诗可知其志。黄念厚之“归马色寒交道见,病蚕心苦作家知”(“家、道”第六唱),抒情之作也。一富一贫,交情乃见。脱骖借马事本难能出句可作。刘孝标广绝交论,读对句亦足徵。良工心苦,凡琢雕肝肾之文人,真情如见。魏道涵之“物可胜天霜后见,人无负我雨中知”(“中、后”第六唱),说理之作也。“夫物之不足以胜天”语见《庄子》,恰好对“人无负我”,所谓蒲柳之姿,望秋先零,松柏之质,经霜犹茂者。出句即寓此意。陈笃初之“一士名成诗案后,中原事过钓竿前”(“一、中”第一唱),论事之作也。出句用苏东坡乌台诗狱事,对句用严子陵富春垂钓事,毫不着力而自占身分。王碧栖之“翠微罄罢无多月,红树船停几许诗”( “诗、月”第七唱),写景之作也。闲雅绵邈,出句由孟浩然“山寺鸣钟画已昏”蜕化而来,对句亦有减王渔洋“半江红树卖鲈鱼”也。

折枝法式第四
声病之说,创自沈约。唐时僧皎然尝著诗式,杜少陵亦云“老去渐于诗律细”,皆以古近体有一定之法式也。折枝虽与近体异,亦别有不可犯之法式。试举其例:
一、动静无别。动字宜对动字,静字宜对静字。如“读书”对“沽酒”,“游山”对“看月”,“读”“沽”皆动字,故可相配。若以“读书”对“名酒”,“游山”对“好月”,因“名”“好”皆静字也,犯此者谓之“内外科”。如“事、山”第六唱有一联云:“越职悔陈言事疏,好官笑剩买山钱”,“越职”对“好官”,即其例也。但同为动字,尚有轻重之别,试拟“钱、榻”一联为例:“得钱入市先沽酒,移榻当门好看山”,“得”字比“移”字轻,终嫌铢两不均应,将“得”字改为“储”字,乃可。
二、虚实难称。虚对虚,实对实,此一定之例。如“平、小”第六唱:“遂非我见承平远,亦既人怜少小孤”,此“孤”字乃指“孤儿”而言,非“孤高”“孤芳”等义,不得与“远”字对。此联虽经抡元,未可为法。
三、畸形不整。两句中,有三字同用一类之字者,谓之三足蟾。例如“去棹如飞移岸走,有山无数渡江来”即犯畸形之病。因“岸、山、江”三字为同一类之字也。详见折枝起源第一。
四、同音相犯。两句中,有同音之字者。试拟一联为例:“星影满江将眼乱,秋声在树已心惊”,其中“星、心、声”三字同音,应避。尚有同韵相犯者,如“成、城”同在“庚”韵,“新、辛”同在“真”韵,皆于吟诵时声音不谐。
五、字异义同。同一义之字,不能相对。如“闲似白鸥沧海客,健于黄犊少年人”,所以用“于”字不用“如”字,即避异字同义之病。
六、意同词异。此谓之合掌。试拟一联:“栖寂不教投众浊,避嚣但要赏孤芳”,凡类此者,皆犯合掌之弊。
七、左右相撞。两句中,如有在出句用天文类、地理类或其他各类之字,在对句非与之相对而又用同一类之字者,便为左右相撞。试拟一联“颇疑风露花前立,最爱湖山雪后看”,出句用“风露”在上,对句用“雪”字在下,即犯此病。
八、子母相失。排比字有子母,有非子母者。例如“盛衰”“劳逸”“异同”,子母排比字也。“欢乐”“富贵”“饥寒”,非子母推比字也。两类应各自为对,如“斑兽西还看早晚,崖州南望泣孤寒”,“부晚”为子母排比字,例不得对“孤寒”,因“孤寒”乃非子母排比字也。
九、属人属物。两句中,语气及动作属人,则同属人;属物,则同属物,此一定之例。姑以“山、墙”两字拟成一联:“开遍山花春欲老,坐残墙月夜将阑”,“开”字属花不属人,“坐”字属人不属月,不能相对。应将“开”字改为“看”字,以与“坐”字对,则均属人。或将“坐”字改为“照”字,以与“开”字对,则均属物矣。
十、联上联下。两句中,不得一句联上,一句联下。余尝有“微径得从新鹿迹,寒林失却旧莺声”之句,一时取者甚多,于律究属未合,因出句用倒装法,谓从鹿迹得微径,联上也;对句用顺序法,则直谓寒林失莺声,联下也。应将出句改为“微径留多新鹿迹”方合。
十一、总称别称。凡一事物,皆有总称别称之分,应各自为对。如“鸟”可对“花、虫、鱼”,以其皆为总称也;若以“鸟”对“兰、梅、蚊、蝇、鲈、鳊”,则不可,此数者皆属别称。试举“碧、归”一联为例:“芳草送春无限碧,杜鹃劝客不如归”,“芳草”为总称,“杜鹃”乃别称,例不得相对。
十二、通用专用。通用名词不得与专用名词相对。如前举“人海归来空有梦,白门游后怅无诗”一联,“人海”为通用名词,“白门”为专用名词,即犯此病。
依上法式,折枝格律具此矣。尚有资以为用者:一日神,神不超逸则呆;二曰理,理不完足则戾;三日气,气不浑雄则弱;四曰味,味不隽永则索;五日声,声不洪亮则哑;六曰色,色不鲜妍则醭。作折枝者,不可不知,试举数联:神之超逸者,如“寒宵坐似沧浪里,微曙看犹混沌初”(“微、寒”第一唱,黄芗洲句)。理之完足者,如“大发芳菲无几日,高飏埃堨亦层霄”(“高、大”第一唱,陈笃初句)。气之浑雄者,如“黄河冰块兼天下,白岳云绵夹马飞”(“天、马”第六唱,林畏庐句)。味之隽永者,如“何必有花行古径,不如无月坐空堂”(“古、空”第六唱,吴韵珂句)。声之洪亮者,如“翰林银手归耕雨,乐部珠喉起说诗”(“诗、雨”第七唱,陈泽观句)。色之鲜妍者,如“桃花人面俱年少,荔子官声并海南”(“海、年”第六唱,林彤馀句)。皆可为示范。

折枝吟例第五
吟例者,吟坛上应具备之手续及物件也。分例如左:
(1)分唱。自第一唱至第七唱,顺序为之。但以时间关系,通常作两唱或三唱。
(2)拈字。拈字时,公推甲乙丙三人,由甲任取诗集一本,先向乙要第几行第几字,翻阅之,如系平音,另纸书之,再向丙要第几行第几字,遇有仄音者,即书之,并标明“第几唱”字样,黏贴明显处。
(3)卷数。通常每人三卷,作双旗者倍之,作三旗四旗亦可。
(4)香限。每唱以竹香一柱为限,香尽即应投诗。
(5)投诗。置木质诗匣一,内贮木匡三,以便分投诗卷。如未置诗匣,可用三个瓷碗代之。
(6)点诗。由诗监将匣内所投诗卷倾于几上,点明诗卷与参加人数是否相符,如有作双旗以上或不及三卷者,均应于此时报明,俾易计算,点毕,仍将诗卷分别贮入原匣内,以便分次。
(7)分次。自第一次至末次,视参加人数若干,定为若干次。每次给次纸一张,同时以诗卷三联,分交各次填写。双旗以上照加。
(8)传次。填写既毕,即将本次交下次选取,逐次递交,迨本次次纸收回时,则知轮次已满。
(9)选取。每次于次纸收到时,各就其中选择佳者,录入另纸评定甲乙,即多录几联,以备抽选亦可。
(10)取额。通常选取十卷,元殿眼花胪录监各一,斗三,作双旗者倍之,双旗以上照加。
(11)宣唱。宣唱时,先唱殿,次唱斗,最后唱元,由第一次起,依次轮唱。
(12)赠品。原皆购备实物,以物价之多寡定名次之高下,因醵金为数甚微(每人约在三角以下),不敷购,只得以赠卷代之。
以上吟例之外,尚有所谓斗标者,多于纪念日或春秋节日或亲友生朝为之。分聚吟聚唱,散吟聚唱二种。聚吟聚唱与普通吟例同,惟每唱须备记标表格一纸,表格式附后,所得分数最多者为第一标,余递降。标品或由东道出捐,或由吟侣醵资购备。至若散吟聚唱,则须先期拈字,由主其事者通知各参加人,限期缴卷,以便汇印后分送各参加人选取,定期齐集宣唱。其标纸标品与上述同。散吟聚唱以林范屋生朝吟局为最盛,诗眼以“借名生日为东道,招手吟朋坐一堂”,二句分为七唱,参加者七十余人,时在癸亥九月,自是日晨八时起,唱至翌晨八时止始毕,一时佳作如林。余独喜林天遗之“恩情房老捐中道,礼分门生略后堂”一联,用典浑成,造句工整。又林谦远有“女手江南皆赋税,官名日下等俳优”一联,于当日租税烦苛、政治腐败,能于十四字中描写尽致。林萼楼亦有“风定萍归池一角,日高花出屋东头”之句,写景迫真,辞亦玫丽,皆杰作也。余有一联云:“招魂未喻累臣意,借面何来吊客嘲”,鲜有取者,独天遗取眼,此联对句用弥正平语。正平云:“文若可使借面吊丧”,盖轻诋其仅有仪表也。此外尚有陈弢老七十、吴冕昂堂庆,亦均有斗标盛会。余方客广州,未及与。聚吟聚唱,以志社诗楼落成为最盛,时在癸亥十月,参加者八十余人,自是日晨九时起,唱至夜深始毕。诗眼为“林下集、小阳天”,分一、四、七三唱。余有“酬知地下名方始,借助春阳力已微”一联,取者甚多。天遗亦有“多谢春阳嘘老朽,敢烦门下订丛残”之句,与余同春阳眼字而立意不同。
附记标表格式(略)

折枝组社第六
福州折枝之有社名也,当在清同治、光绪间。桥南之可社,为郑淑璋、罗义合所组织。水部之琼社,为林畏庐、杨文增所组织。最有名。后此,若观社、西社、简社、亦社皆盛极一时。兹第就余曾参加者详言之如左,列各社:
源社  先后主持人任沛珂、叶玉如、叶式恭、叶晟恭。
志社  先后主持人蒋逢午、马晓峰、翁心组、张鹤廉。
托社  先后主持人林天遗、陈聿睢、陈笃初。
还社  主持人林天遗。
晓社  主持人沈露湛。
与社  在广州时主持人沈演公、在福州主持人陈无竞。
则社  主持人薛幼兰。
剑社  在南平时主持人陈元竞,郑庶古、郭云展副之;在福州主持人陈无竞,林范屋副之。
右列各社,诗派不同。源社诗喜隶事,非有来历,难以录取,如陈香雪之“庙立颜家安史毁,祚兴蒙古宋金亡”(“颜、蒙”第三唱);林琮子之“抱孙且作南夷长,爱弟还加有鼻封”(“夷、鼻”第六唱);程西平之“累卿百口辜良友,报母千金作假王”(“口、金”第四唱),可为例证。间有参以议论者,如“官小不卑元奉母,臣饥欲死未干人”(“小、饥”第二唱),叶履丞句也。其后风气亦渐变,不专用典矣。
志社最初设于南台乐群社内,嗣移入大妙山去毒社,由社人醵资建诗楼,越数年毁于火,久之复募资重建,今其地为某校借用,吟集假他处为之。其诗以才调胜,如翁心组之“明明醒眼诸无睹,仅仅中才百敢为”(“醒、中”第三唱),张鹤年之“香车过市谁家丽,金印还乡少日孤”(“香、金”第一唱),林绮赓之“松间六月风良可,衣上江南雨欲无”(“松、衣”第一唱),皆可诵。
托社诗立意欲其深,置论欲其高,神味欲其隽永,如林天遗之“掷我形骸还造化,借人池馆过黄昏”(“形、池”第三唱),翁雁墅之“往来门外遑关眼,饥饱明朝未上心”(“门、明”第三唱),林平治之“长年天气怜秋雨,江上人家爱夕阳”(“长、江”第一唱)。余亦有一联“江上人家舟即是,秋来天气扇如何”,与平治所作颇相似,但神味隽永则远不及矣。
还社乃乡人于辛亥光复后自外省归里者,与托社社人相聚为吟集。其诗亦托社之诗也。余亮公之“照水看成无量我,闻歌念及可怜人”(“水、歌”第二唱),出句用东坡泛颖诗“化为百东坡,顷刻复在兹”语意,对句则如所谓“一曲伊州泪万痕”也。郑屯庵有“看潮只是随缘意,咏雪曾无满量时”(“随、满”第五唱),亦佳。
晓社吟所在城边街涛园,园中多树木,坐对绿缛浓阴,最愜吟人心赏。余偶往参加,记得陈泽观有“红楼隔雨人如笑,皂盖连云客甚都”(“笑、都”第七唱),他人多用“出都”“迁都”对“笑”字,不相匀称。此作以丽都之“都”对“笑”字,仅从眼字论已高人一着,造句绚丽,尤擅胜场。
与社者,旅粤乡人每星期日辄集沈演公庐之桐轩为折枝吟,自丁巳起,历五年无间,壬戌秋吟俦先后返里,托社社员亦多入社者,是年余四十,社人委作东道,吴樵笑有一联“荔子取为红粉寿,鹦哥报道翠华临”(“寿、临”第七唱),大获胜。
则社为托社之分支,吟所无定,诗与托社略同。吴韵珂之“春非不谅游人意,山亦能知足下名”(“游、足”第五唱),邱式如之“衰意满林秋一片,凉痕在水月初更”(“衰、凉”第一唱),一则寻常意却能翻新,一则眼前景亦能写实。
剑社于抗战时期乡人避地南平者,率有吟集,南平古号剑津,社名本此。胜利后,移福州,益以里中朋旧,吟事尤盛。其诗如林谦远之“情固至柔难节制,法如能善有师承”(“节、师”第六唱),说理透辟,杰作也。谢义耕之“修省百年犹未足,逢迎一事已为难”(“省、迎”第二唱),励学敦品,能曲折道出。林轩筠之“能容客几江天棹,不识人谁月夜箫”(“天、夜”第六唱),景阒意幽,颇有烟波渺茫之致。
上列各社,强半中辍,惟志社后起作者尚多,延续至今,吟事未废。托社自笃初逝世后,已不复集,现已恢复,仍假还爽垒旧址(笃初自号还爽),示不忘旧。剑社社侣大率健在,倘有倡者,愿执鞭从之。
此外,乡人旅居北京、南京、上海、厦门各处,多有吟社组织。北京灯社发起者陈弢庵、郭春榆、卓芝南、张珍午诸前辈,每年灯节均有斗灯之举。陈荔裳、陈文卿、刘孟纯曾各捐廉买灯,社中人由黄嘿园撰启致谢,摘其警句如下:“岁事将残,乡风未坠。私怜羁旅,每先元夜张灯;小集宾朋,又就春明结社。洛阳纸贵,淮甸铜荒。既非金布,祇园枉烦长老;若拟钱输,光学衹属诸生······闺秀挥毫十幅,拂鹅溪之素(画灯者金陶陶女士、王又点女公子德愔也);画师碾墨半丸,分螺渚之青。(弢庵前辈以古墨赠畏庐先生并乞作画)··········所思远道,愿讼庭之鸟雀都驯;此会明年,看人海之鱼龙万变”。其诗以弢庵之“残碧殿秋犹有恋,老鸡知曙奈无声”(“碧、鸡”第二唱)最为人传诵。南京滨社参加者,多海军界中人。法社参加者,为司法界中人。上海江南吟社,亦海军界中人所组织。厦门补余吟社组织者,为旅厦乡人。尚有沈涛园、何平垒前辈在赣时常与同乡作折枝吟,社名未详。
前述各社,为定期组织。有所谓不定期组织者,曰日唱,曰月唱,曰大唱。日唱盛行于前五十年,司其事者谓之诗东,甘吉甫、田春士最有名,吟局皆在农历十二月中旬以后、正月灯节以前,因旧社会在此腊尾年头,事务较简也。吟所多假境或庙为之,如南营中山境、吉庇巷魁辅境、文儒坊闽山境、水部太和境、北门火帝庙、南台大庙前、刘公庙等处。每日上午九时出字,下午三时截止。卷资仅售铜钱十二文,卷缴齐,送交左右词宗评取,傍晚上灯时发唱,赠品不外瓷器、蜡烛、笺纸而已。余十四五岁即嗜此,日向吾母索铜钱三四十文购诗卷,偶获选则大喜。及今思之,西垒灯下,吟声非复儿时情味矣。月唱,每月一次。先期出字,限期缴卷,送评取,定期发唱,通常正取两门,捐取若干门不定,以叶轩孙所组织之正社月唱为最盛,期间亦最长。大唱,每年一二次,其办法与月唱略同,惟规模较大,以王醒才所发起“日、山”大唱,于荷花生日为之,正取两门,外捐取达三十门,唱两日始毕。又前辈萨鼎老九十一诞辰,乡人士组织“高、远”吟局寿之,此次不分正取、捐取,共二十门,每门词宗两人所取,元殿眼花胪均加倍,亦唱两日始毕。又有似大唱而规模稍小者。林畏庐翁曾发起“冷红”吟局,翁自号冷红生,因以为名。于上元前发唱,吟所门首悬自撰灯联一对,句云“劫外看春光,吾辈能无忧国泪;闲中结吟局,诸君应有感时诗”。是时,满清政府有割地议和之举,翁心痛之,故有此作。又有一次,所组吟局与此相类。自书横额曰“诗世界”三字,旁系灯联一对云:“落落十四言,直追汉魏齐梁以上;觥觥八九子,都在王杨卢骆之间。”此老兴复不浅矣。

折枝选句第七
折枝佳作,不胜枚举。茲举其有话及可话者,自第一唱至第七唱,分别选列之。

第一唱选句
和春眼底皆明世,平旦心头亦少年。萨伯森句也。出句有熙熙春台气象,对句则谓朝气之盛,非少年所独有,老当益壮,吾亦云然。
江南路出莺声里,秋夕楼横雁影边。陈笃初句也。江南秋夕,莺声雁影,皆人所习用者。缀以“路出、楼横”四字,配置得法,遂成绝妙好辞。
草堂西接江来处,佳句中含木落声。田谷士句也。此联在律诗亦为警句。近来折枝罕见此作。或谓“草堂”可对“佳句”否?余曰:草堂非对佳句佳日,便无好诗;若欲工整,以草寇对佳人能成诗否耶?
微虫沟洫犹争长,寒鸟江湖不乱群。张拂潮句也。时福州方有刘(和鼎)、卢(兴邦)战争,出句指此。对句则以寒鸟比志行高洁之士,抑亦自况也。又黄芗洲之“寒宵坐似沧浪里,微曙看犹混沌初”,诗亦清如沧浪,静如太古,意境得未曾有。
二水流花同到寺,南风吹雨不过城。张鹤廉句也。吹雨不过城,的是南风,不可移易,故佳。不过城三字,尤妙。又高茶禅有“南弄莺花侬住处,二湖蟹稻客归时”一联,鲜研夺目,令人神往。
燕雀吞声残粒下,溪山弄影劫灰中。马感沤句也。抗战时,省治迁永安。永安一名燕溪,当时有以此征诗者,感沤方供事福建财政厅,职卑禄薄,故出句云然。对句写风鹤之警,无限感慨,皆纪实也。
慈严殊用皆为爱,长短兼收各见才。陈南曾句也。严可为爱,短亦有才,特视所施所用如何耳,说理殊透辟。
新春我在山焉避,高夜人无月自看。叶轩孙句也。轩孙诗独辟蹊径,他人不能为,石破天惊,辄有奇语。
闲云馀事能为雨,远水初心亦在山。陈翼才句也。意亦犹人,着以“馀事”“初心”四字,便自不同。出句有谢安石“霖雨东山,斯人不出”之感,对句则犹黄叔度“汪汪千顷之波,澄不清而挠不浊”千载下,如见其人。
天末其人云或是,古初之世月何如。翁醉亭句也。醉亭诗钩心斗角,不肯作常语,此联足以代表之。然如“丹井有泉非世味,里门一树即吾年”,取径又不同,一则以奇,一则以正也。
人去衣棱犹一整,诗成烛跋已三更。范梦樵句也。整字妙,此联余取花,意作者当能填词。及发唱,乃梦樵也。自谓所拟不虚。
东作万锄宁计拙,垂成一箦败功亏。高涵三句也。垂成二字,必有所系属,不能独立,须于其下系接单字或双字名词,于法方合,例如“事”“功”为单字名词,“工事”“功业”为双字名词,余类推。作者深知此诀,故能意到笔随,毫不费力。又郑惕予之“垂成堂构期明日,东作耰锄勉自家”,谢义耕之“垂成一事如山重,东作何人比日先”亦皆造句得法,适中规矩。
东去江河滋感逝,垂凋花树最伤迟。程召祈句也。从江河东去,念故交零落,因花树垂凋,叹美人迟暮。睹物兴怀,比兴体也。或问“去”字、“逝”字,嫌重复否?余曰:东去者,谓东流之水一去不可复回也;感逝者,谓永逝之人既亡不可复见也。意各有属,义自不同。
东岳夕光回一寺,垂虹秋色拥孤亭。吴味雪句也。垂虹秋色,见米元章词。垂虹亭恰好对东岳寺。“夕光”下用“回”字,甚佳。若是朝曦则用不著矣。又陈逸园之“垂死花犹期一顾,东流水似答长叹”,出句为自古怀才之士穷老难邀一顾者而发,对句则有“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之感。
(附记)此唱诗曾经分寄上海沈剑知、陈伯冶评取。逸园句,剑知取元;味雪句,伯冶取元,剑知取花。又高茶禅“东瓜饱雨连棚大,垂柳眠烟隔幔长”,伯冶取殿。魏道涵“垂发树还禁几日,东流水欲返何年?”剑知取殿。程召祁“垂成事尚资群议,东作人惟务一劳”,剑知取眼,伯冶取花。刘斯湛“垂堂下少游观地,东壁间多寝馈人”,伯冶取胪。余有两联,一伯冶取眼,一剑知取胪,诗未录,对珠玉自惭形秽耳。

第二唱选句
洗面此间惟有泪,传神阿堵未应痴。郭匏卢句也。春榆前辈自号匏庐。余以甲寅春至北京,于沧趣老人处见之。是日适有折枝吟集,遂亦临时参加。此作,余取压卷。出用陈后主“此间日惟以眼泪洗面”语,对句用顾长康“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语长康画绝、痴绝,“痴”字亦不落空,“此间”对“阿堵”,尤为巧合。
函关置戍秦终灭,建业迁都晋已衰。萨鼎铭句也。鼎老六十始学诗,尤嗜折枝吟,尝往马江联欢,社晚间辄招十数人联吟。此作,余取殿军,初以为非龚惕庵即陈献丞,两人好用典,及开唱,乃鼎老句,论史有识,虽斫轮老手,无以过之。
续骚晚近无名手,闻叶江潭易白头。林天遗句也。离骚千古奇文,即如反骚、广骚,巳难嗣响。后此更无其人。作者言此,亦第叹诗风之靡耳。对句故作豪语,实则摇落江潭之感深矣。天遗诗多类此。
好客久看能起疾,沧江初坐未知寒。张拂潮句也。昔谢安问桓司马病,司马遥望叹曰:“吾门中久,不见如此人。”出句即本此意。对句谓罢官初归,热念未息,尚不知沧江真味,写得入情入理。
新燕瘦从寒食后,高楼佳在夕阳时。林平冶句也。对句即由“人间重晚情”诗意脱化而来,高楼晚眺,日夕山气弥佳,作者殆身历其境耶?
有如哀语闻鶗鴂,犹是常情爱牡丹。林天遗句也。出句与“春心托杜鹃”意相若,对句指物之能谐俗好者易邀众,想人亦犹是。
高堨遮天哀昼晦,落英随水识春阑。陈泽震句也。群阴在位,犹高堨之遮天,盖指曩时乱政而言。春韶易逝,睹物兴怀,非但为落英惜也。
好澄渣滓归初地,偶觅芳蕤媚晚年。林天遗句也。渣滓去,则清光来,明心见性,工夫即基于此。出句领会及之宇宙间,自然景物足怡情,老年人岂能独异,故对句云然。
猱居如斗悬丛灌,马骨成山杂雪沙。陈笃初句也。余所作“人居木末栖鸦影”与出句意相似。对句写塞外战后景逼真。
渐高月影分千嶂,如袋江声裹一城。林谦远句也。似此难题,能写出自然实景,非老手不办。
九伯实征齐始霸,两川难守蜀终亡。蔡奉生句也。用典而有议论,方不板滞。
择主防为官所卖,舍生誓与贼相持。沈剑知句也。良禽择木,人犹此情。终因薰心利禄而贬节者,往往有之。至若杀身成仁之士,留芳百世,事皆可泣可歌。作者能于两句中彰弹无遗,可谓读史有得。
正气两间归草莽,圣人万古视江河。郭洪子句也。宋明末季,朝政隳坏,忠义之士,多出自草野。所言诚然。对句即“不废江河万古流”意,对仗恰当。

第三唱选句
晨胸填茗神逾王,晚目趋枫步为迟。陈笃初句也。晨胸、晚目、填茗、趋枫,皆属臆造,当时或有议之者。然犹有说如填词句中之“剪雪裁冰”及“笞鸾榜凤”何尝非臆造?即所谓“日近长安笺”,只要言之成理耳,背理则不可。
山衙公退云生几,江店晨兴月在门。林葆生句也。山衙几席,时有云光往来,江店人兴,常在熹微之顷,写得眼前景如画。
江湖同命携佳秀,林壑遐恩接古人。高茶禅句也。出句具见真性情,对句饶有高致。
黄菊感秋如我瘦,碧桃临水为谁妍?陈笃初句也。林文瑛家斗标吟局,笃初后至,补前两唱作三旗。此联取者甚多,列第一标。盖因他作皆以感秋临水从属人方面着想,此作则以感秋属黄菊、临水属碧桃,独见新颖。其后醉亭有“黄菊骚吟同社几,碧桃绮岁对门谁” 一联(“岁、吟”第四唱),亦获胜,得标第一。岂黄菊碧桃特别能令人爱耶?
病叶青时犹有待,懒云高处不能飞。梁道钧句也。荣悴固有时,要在人能自奋,若甘于颓废,安有飞腾之日?作者能揭其旨。
各有高堂长在意,谁无青史未来名?吴韵珂句也。人人心中所欲言、口中所未言者,韵珂能言之,宜其制胜。又有“殆非我独怜香泪,故与人殊听曲情”(“香、曲”第六唱),韵珂诗多于首二字用虚字,吸取全神,自成一体。昔梁吴均能诗,入称其诗为吴均体。余于韵珂诗,亦可称为吴韵珂体云。
归问残云身即是,出看新月意旋非。马感沤句也。是时感沤屈身僚底,意不自得,故以残云为喻,对句则谓在抗战期中,风景不殊,举目有山河之感。
意悬来日当归处,道在常人所说中。叶轩孙句也。人生归宿之地,意有所属,自能勉而致之。闾巷常言,皆可见道,此即“道在迩”意。  
万丈金光谈偈顷,十分难色鬻书时。谢义耕句也。因贫鬻书,不忍割爱,确有此神情。
绿阴清簟无人院,白雨渔灯独夜江。宋心窗句也。诗境清绝,不染一尘。
取从残客些黄叶,付与渔翁一大江。陈子础句也。残客生涯,有如黄叶,渔翁活计,独占大江。谁取之,谁付之,写得入妙。
双板藏春长掩住,一筇随月暂支过。吴味雪句也。托社中有两对冰清玉润。一为林谦远与范梦樵,一为陈笃初、吴味雪。味雪多读书,能为诗,折枝亦多有佳句。此作轻茜圆润,著纸欲流。梦樵有“肥将随雨花南涨,瘦不藏烟木末岑”,以“涨肥”对“岑瘦”,已见匠心。余最喜对句七字不能移易,岑在木末,其瘦已甚,惟其瘦,乃不能藏烟。梦樵工填词,故其诗时有词中警句,余有一联略与梦樵作法相若,句云:“疏不遮灯中竹屋,纷如随棹后芦汀”(“遮、随”第三唱)。

第四唱选句
兵间里正闻宣索,休日山堂问起居。陈大弥句也。前此军阀时代,辄借名筹饷,括匠搜船,无所不用其极。供应烦苛,此诗七字中见之矣。
邻家燕羽相新故,同巷苔痕有浅深。林彤余句也。言燕羽新故而废兴易主不知几姓矣。“相”字妙。同巷中有车马喧阗者,有门前冷落者,苔痕深浅,自觉不同。盛衰喧寂之情态,描写入微。
欢笑未阑吾已老,饥寒如此汝犹狂。钟仲亨句也。时仲亨年甫二十余,能读书,所为折枝亦甚工。此联在是日吟坛上,与天遗之“明月已阑焉置我,青山在此敢言官”并驾齐驱,乃得年不永,惜哉。
已分长潜无尺水,会当自裂作孤云。林天遗句也。昔人有谓“今年锥地无”者,视无地立锥,穷尤甚矣。天遗诗多苦语,“潜无尺水,裂作孤云”,令人不堪卒读。
宮中秘戏同萤火,天下名州一蟹螯。林谦远句也。张如香曾有“君臣醉梦看萤火”,余亦有“帝家业已销萤火”之句,皆实用萤火典故,不及此联以萤火为喻较见超脱。一州之大,视如蟹螯,犹之渺沧海于一粟耳,说理通玄。
稍补清夷锄草手,大关恻隐护花心。陈泽观句也。以锄草比除恶,以护花比怜才,造句用字,并见匠心。又程西平之“霜厉将夷当路草,烟浓欲隐出墙花”,将“夷”字“隐”字作活用,别具手法。一美锄奸,一刺蔽贤,用意与泽观句略同。
左右爱钱官可想,朝昏求见客何为。林范屋句也。一则谓曩时衙署中人巧立名目,索取规费,长官亦倚为爪牙,上下交征,比比皆是。一则谓伺候公卿之门,不惜奴颜婢膝,以得一见为荣,如宗臣报刘一文书中所云,均写得冷隽入妙。
一诗言事能招祸,十载离家仅换贫。范梦樵句也。梦樵常语余云:初,托社吟集,仅作来宾,以此联获胜,被邀入社。当时尚自谓“一诗”对“十载”未甚工整,何以能胜。余曰:此乃四字为对。天遗曾以“天上巢痕”对“山人诗句”,平治以“长年天气”对“江上人家”,余亦以“江上人家”对“秋来天气”,皆四字为对。又杨湘衍之“一领绿蓑沧海世,几株秋柳晚年居”(“海、年”第六唱),以“一领绿蓑”对“几株秋柳”,亦此例也。
积共庑高春后瓮,吹教楼爽月边箫。李孔绪句也。此联自上而下,一气呵成,有高屋建瓴之势。

第五唱选句
巾湿疑为储泪地,笛哀恐有裂肠人。沈剑知句也。笛哀巾湿,凄绝动人,宜乎断尽苏州刺史肠,江州司马青衫湿矣。
残照欲支长路乏,绿阴自养一家肥。高茶禅句也。在旅程中,暮色苍茫,恃残照为明灯,的有此景。种桑种瓜,非但浓阴绿缛足以怡情,即赡家之道,亦赖有此“肥”字,妙。
已示衰微游兴浅,只成幽赏足音迟。陈笃初句也。盖谓有济胜之情,亦必有济胜之具,非腰脚健者,不能作山水游,故曰“游兴浅”。若夫佳人在空谷,望而不见,搔首踟蹰,则亦徒悬梦想。“足音迟”三字,描写入神。
过犹腹痛诗人墓,见亦心伤旧日楼。林仲笏句也。黄垆咫尺,邈若山河,人面桃花,已非時昔,有同深感喟者。仲笏又有“寺荒鼠蝠吹灯起,潦大龟鱼占塔居”,未经人道,便见新颖。
罄定烟从长薄起,船过月在一溪流。范梦樵句也。罄定烟起,船过月流,惟心细人方能体会,此王摩诘诗中画也。
钓竿江水资生地,团扇秋风被弃人。郑景澄句也。眼前语,信手拈来,毫不费力,有水到渠成之妙。
有怀月夕征徵歌地,不见河厅压酒人。田谷士句也。回忆旧游,神情如绘。
月明赤壁中流棹,风暖杨州十里帘。郭洪子句也。一用东坡赋,一用牧之诗,裁对工整,句亦流丽。
枯鳞得水思源几,健翻摩天造极如。郭秀如句也。洞悉世情,寓意深远。余所用眼字与秀如同,句云“观河亦有思源意,登岱犹非造极心”。
溪山亦为虚名夺,风月徒多恨事干。何人所作,忘其名。世固有役于虚名,舍溪山胜景而去者。孔稚圭《北山移文》言之长矣,此乃以七字括之。佳人才子,好事多磨,恨水愁烟,忏情无地,古今有同慨矣。

第六唱选句
城郭数州江过处,屋庐六月树交中。沈剑知句也。长江江流,跨州连郡,舟行往来,沿岸所见,城郭确如出句云云。结庐在树木阴翳中,科头避暑,不待调冰水雪藕丝,心已凉矣。剑知善画,此诗可入图。剑知又有一联亦妙,句云:“叶香不散帘交地,船火如流笛过湖”。
步同韦杜花交甬,坐似潇湘雁过楼。林谦远句也。想作者下笔时,亦如步韦杜花丛,坐潇湘水次,神为一爽。又林仲笏有“天上船来江过屋,夜中灯现路交村”一联,写江居下游及村外夜行情景迫真。
    吟台客集题诗处,醉石人思饮至时。陈韵珊句也。光禄吟台在光禄坊玉尺山,旧有寺,宋程师孟以光禄卿知福州,尝来游,题诗壁上,中有“无诗可比颜光禄”句。寺僧为镌“光禄吟台”四字,故名。“醉石”二字为戚南塘平倭饮至时书于石上,石在于山戚公祠。“吟台”对“醉石”,恰好,亦妙手偶得之。
真宰知予心远独,古人畏汝眼明多。魏道涵句也。观书眼如月,古人安得不畏?道涵所作折枝多警句,恐畏汝者,亦将斫汝手矣。
吾辈山林秋后意,伊人江汉夜中情。梁道均句也。高士例得秋气良朋,动隔天涯,此意此情,两句中尽之矣。
疏花白帽吟重九,寒雨乌蓬宿小孤。林仲笏句也。重九,佳日也,不厌长吟;小孤,胜地也,何妨三宿,夜篷闻雨尤妙。
桃花人面俱年少,荔子官声并海南。林彤余句也。彤余面严冷,此诗乃绰约多姿,鲜妍夺目,读之令人生爱。
百先自则端风可,两不相能任气非。江瘦影句也。此联与禁压浇风、革除骄气之旨合,句亦醇朴。
乱吹回声譍晚汐,穷阴敛影避初曦,江瘦影句也,于写景中见实理真情,光天化日之中,众阴敛闭,正气自消。
送春门巷霏红雨,迎曙楼台涌五云。高茶禅句也。写春光欲去,曙气方新,有声有色。
揣摩十载舆言出,尝试千场橐志归。郑倜予句也。舆言橐志,造语奇特,或问言可舆、志可橐否?余曰:《史记·孟荀列传》有“灸毂輠髡”一语,谓淳于髡言辞不穷,如车輠然,灸之虽尽,犹有余流,與言,义本此。《史记·平原君列传》毛遂自比“锥处橐中,其末立见。” 橐志,义本此。
气塞两间持志始,行完一已顾言终。郑景澄句也。以气与志、行与言并提,语无泛设。梁道钧取列冠军。作者、取者俱不失其正。诗正而葩,折枝亦当如是。
目眙东家应志过,筋疲南亩敢言功?梁伯恒句也。目眙,已为有过,不待逾墙钻穴,端正风化,立意入微。对句合乎重农趣旨,允为现实性之作。

第七唱选句
感逝空山松已鬣,慰贫穷巷月如银。林彤余句也。“鬣、银”二字,枯窘难于著笔。从松已鬣,念及亡友,犹是常情。若欲月来慰贫,亦如东坡诗所谓“饥人忽梦饭甑溢”者,则想入非非矣。
细花覆甬通厅事,残粬沿沟出酒家。张拂潮句也。“覆”字佳绝,句亦鲜妍。洒家残粬沿沟而出,倘令嗜饮者过之,不待逢粬车而流涎矣。
人处湖山无定论,花时门巷似通都。黄桂芳句也。“论”字轻,“都”字重,以“通都”对“定论”,着一“似”字,铢两方能相称,造句亦工稳。余入托社未久,桂芳即谢世,仅记得此联,亟录之。其子抑秀亦能诗。
一惜娉婷归彼客,生憎儗佁至吾山。陈聿睢句也。在昔风月场中,有情钟彼美而为豪家所夺者,此杜牧之“狂风落尽猩红色”所以作也。山林清景,只容雅人幽赏,若使痴呆子溷迹其间,兴趣索然矣。一则惜,一则憎,情见乎词。
挟书著裤出见客,反键靸履来寻山。吴樵笑句也。此联全仿古体高山流水之音,独奏则可,录备一格,不必效之。
坐久一星飞过海,归迟黄叶下平门。张鹤廉句也。非静夜独坐,不知有此景。对句所云,秋已尽而客归,黄叶深处不知门矣。
问余家事当沧海,见子平生有寝门。林范屋句也。家事问诸沧海,其人必为海上狎鸥,真能忘机者,何等超尘绝俗!寝门,为独夜省心之地,愧衾媿影足瞻修已工,夫作者其有寡过、未能之思欤!
献花除夕邻无祭,听雨金阊客不才。林葆生句也。除夕献花,犹有买花钱也。金阊何等繁华,独来听雨,其写穷旅生涯,可谓笔妙直到秋毫颠。
明日太平如望雨,毕生优患仅昌诗。陈伯冶句也。伯冶苦吟,拈字后,辄将纸屑捻成小团,尽十数团,句乃就,所为古近体亦成功,近益锐意著述,不以穷老自馁,余甚望伯冶能昌其诗,勿厄其遇也。
心寂犹虞难遣夜,眼明所憾只观人。陈咏雩句也。静以摄心,明于察已,人所难能,洵阅历有得之言。咏雩嗜折枝吟,祁寒暑雨无爽约,闲辄就余谈艺,间日必至。近以风疾复发,遂不起,病中语:乐至云香台,今不能至矣。余有挽章哀之,句云:“七字独忘彼,风雨凄然,可有吟声留汐社;一言弥感旧,山河邈若,更无行迹过香台。”
急籁繁从林外作,微波静向月中流。刘斯湛句也。静中人能会静中趣,其心湛然,故所闻所见如是。
雅契九原哀不作,陈言百代怪相因。薛幼兰句也。当时全场多用“佳作”“净因”,或“少作”“前因”,无作活字用者,故此联独擅胜场。幼兰诗不烦绳削,自中规矩,亦不以矜奇吊诡见长,观此联可知梗概。
梦回江上雨初过,意尽楼头花又新。程召祁句也。信手拈来,不假雕琢,却饶有情味。召祁,天遗之甥,诗颇似之。
诗案是非喧一士,史家褒贬惑千秋。梁伯恒句也。李长源咏柳,刘梦得咏桃,苏东坡咏桧,刘后村咏梅花,皆以被诬而名转盛。用“喧”字,已见是非纷呶,公论自在,史家褒贬,不尽可凭,或铺张失实,或矫诬希旨,甚有蒙秽史之讥者,用“惑”字,足以发作史之覆、破读史之疑。

折枝评论第八
自钟嵘《诗品》出后之为诗话者,乃接踵而起,顾独无折枝诗话,则以折枝仅盛行于福州,他省人偶或为之,如湖南易实甫顺鼎、湖北樊樊山增祥,曾在北京与吾乡严几道、陈沧趣、郭匏庐诸先辈为折枝吟,有《寒山社诗钟》之刻。其风尚与闽派折枝不同。然闽派折枝亦随时而演变,最初喜隶事、镕经、铸史,出语必有来历,间或参以议论,此为重用典之一派,其弊也,或失之板滞,或流于穿凿。乃有异军突起,专用白描,如王渔洋所谓“五字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使人思”者,不事琢雕而自中规矩,不假涂抹而自饶风致,此为重作意之一派,其弊也,或故为艰深,以女固陋,不免为人所訾。于是有谓:意当求新而锻句炼字亦不可少,务以“言中有物,言外有意”为贵,此为重作意而并重修辞之一派,然往往过求工整而真意转失者有之。折枝演变之大略如是焉耳。夫文字者,应社会之需要,亦随时代为转移,即以古今体言之,汉魏六朝之诗,不能不变而为唐宋之诗,唐宋之诗又不能不变而为明诗,以至于今日,运会所趋,有必然者。折枝亦何莫不然?言为今日之言,字皆古人之字,惟其善用古人之字,以能善成今日之言,化腐朽为神奇,扬菁华而弃糟粕。折枝虽小道,足以表达个人之思想、社会之意态、时事之观感,为用至巨,此折枝诗话之所以作也。至若择不精而语不详,匡正之,增益之,是在大雅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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