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联补话》清·李廷鉽

郁离子

本书简介
　　《楹联补话》一卷，署“易水李廷鉽编辑，蕲水徐肇嵋校字”；内封镌“同治乙丑新刊”“时止轩存板”。编校者事迹不祥。从正文中知李氏曾“承乏咸宁”，并为县署大堂题联，然未言及官衔。所署籍里，易水属河北省，蕲水即今湖北浠水县。是书罕见著碌，兹依湖北省图书馆藏本点校。原奢卷端书名下有剜补痕迹，疑其为非全之本。唯其页次相连，文意相衔。全书未见序跋。谓之《补话》，系补清代梁章钜《楹联丛话》之所未备。全书计收各类联话一百二十五则，内容广泛。所涉楹联分布全国，尤以北京、河北、河南、山东、江苏、浙江、江西、湖北、湖南、安徽、广东、四川、陕西为多，其品颊则包括祠联、寺联、楼联、署联、寿联、婚联、挽联乃至店联、讲堂联、戏台联等。各则联话短小精悍，其内容大体包括原联之所在地、撰者、书写者及其有关掌故，末加编者评语。所评多能一语中的，言简意赅，既体现了作者精湛的楹联知识，又有助于读者对该联的理解与欣赏。

　　（哈哈儿据龚联寿《联话丛编》录校制作，原编者所加小标题及序号全部删除，个别字词及标点错误径作乙正，未予注明。 ）
　
楹联补话
　　乾隆五十五年八月，纯庙八旬万寿，华祝嵩呼之盛，亘古未闻。万寿盛典内所载联语，梁芷林中丞所辑《楹联丛话》中已备书之，可谓洋洋大观。然为时既远，未必无遗珠之憾。闻当时经坛尚有二联可传：一云“河清瑞纪千年一；嵩祝声闻万岁三。”对法极工。一云“近天子光拟范畴，陈九五福；愿圣人寿尧龄瑞，衍八千秋。”庄丽可喜。相传二联皆出翁覃溪先生方纲手。

　　容城杨忠愍公祠内联匾林立，美不胜收。余于壬子冬入祠敬谒，见中楹所悬板联系于清端公成龙撰，字势奇伟异常。联云：“员外生，一世君臣福；员外死，万世君臣福。”句奇语重，迥不犹人，非忠愍公不能当此语，非清端公亦不敢为此语也。人与联两不朽矣！

　　忠愍祠中又有一联云：“决意除奸除佞，在当日说得出口，作的到家，这烈汉子真个浑身是胆；捐躯为国为民，到今日想起伤心，题著堕泪，此大丈夫果然虽死犹生。”痛切淋漓，读之犹有生气，惜忘作者姓名。

　　高阳孙文正公祠，有大兴相国朱文正公一联，云：“真宰相无愧科名，千古文章，馨香俎豆；大特军有劳社稷，一门节烈，润色河山。”此三十字，已将文正公一生大节浑括无遗，真可法可传之作也。

　　京都文信国祠，相传有一联云：“始信制科能得士；可怜谪宦独勤王。”余于己酉岁入祠瞻谒，此联尚存。又闻祠中有一额书“有宋存焉”四宇，遍觅竟不可得，未知何故。此额用四书成语，句重如山，借“宋”字尤为奇想。信国祠额得此，足以压倒一切。信为才人手笔，惜无人补书悬之。

　　定兴县城南巽阁，上奉文昌像。正殿楹柱悬一联云：“司文命，掌文衡，全凭阴隲维持，默启文明大化；际昌期，开昌运，肃此春秋享祀，永保昌炽无疆。”将“文昌”二字分作，亦四平八稳之句也。款署“临桂梁宝书”。此公系庚子进士，曾宰定兴，想在任时所撰。

　　金台夕照，为易州八景之一。即燕昭王所筑黄金台也，在州治东四十里，上有昭王庙。余于庚子北上时，登台一览，题联云：“强国在招贤，当日轻财求骏骨；登高独怀古，夕阳无语照金壹。”

　　易州城西南八里，山上有庙，祀樊将军于期。道光丙午，里人葺而新之，乞余书联，即撰句应之云：“燕国已难为，涂脑犹思酬太子；秦王偏不死，断头可惜误将军。”

　　关庙对联极多，其佳者《楹联丛话》中已备载之。此外，惟保定府关庙中有集四书一联云：“行之以忠，未有夫子也；学而不厌，其惟春秋乎？”流动自然，惜“春秋”二字仍涉稗官气习。

　　顺天府蓟州有令公祠，祀宋将杨业。李廉衣侍读中简题联云：“不还士已悲寒水；无敌名犹屹蓟门。”

　　先高祖乾四公任昌黎教谕时，撰韩文公庙一联云：“原道正人心，唐代有谁能学孔；抗章荐佛骨，潮民何幸得瞻韩。”亦庄亦雅。若悬之潮州韩庙中，尤为切当。

　　保定府县县有霍光庙，康熙间吴荆山阁学士玉督学直隶时题联云：“禁闼廿年闻谨慎；昭宣再世说匡扶。”就《霍光传》中撮举大要，最为老到。

　　定州有苏文忠祠，年久倾圯。吴泉之阁学省兰视学直隶时，捐俸重修。题联云：“才如太白人争嫉；忠似长沙帝早知。”殊工切。

　　河间府景州董子柯有黄昆圃叔琳一联云：“修之家者献之廷，策对天人，一代文章贤士首；正其谊不谋其利，道匡君国，千秋俎豆大儒尊。”顾视清高，气息深稳。

　　张铭西向余言，山右盂县有龙隐寺，在高山之岩。寺前有泉，冬夏不涸。围寺古树甚多。寺门木刻板联下句：“山石岩前古木枯。”其出句久佚。因坼字为句颇难，久无对者。余以“白水泉边良月朗”七字对之。后在京师，晤李时雨别驾承泽，据云龙隐寺旧联上句实系“白水泉边良月朗”也。余作竟无心与之相同，岂此七字之外竟不能再觅一对乎？

　　京都南城华仙庵，颇著灵感，问病求签者踵趾相接。庵中有一联云：“料应手剂难医汉；姑遣头风屡困曹。”词意俱新。款系张姓，竟忘其名。

　　广平府邯郸城外，有蔺相如墓。石柱上一联云：“上将负荆能自屈；舍人完璧本无瑕。”语亦工稳。闻系周雨生太守肃守郡时所题。

　　耶律楚材墓，在顺天府城西。墓前有祠，其楹联云：“器量称勋名，中贵亦知公长者；文章兼干济，高丽那见此神人？”款署刘芳躅。按芳躅字增美，宛平人，顺治乙未进士。

　　易州城西南百里，有雷溪。溪旁有山，山半为龙王庙，祈雨辄厅。黄泽臣刺史可润题一联云：“岭云突兀走天马；潭雨萧条吟卧龙。”笔下有奇气。

　　由龙王庙再上有寺，万松环绕，自地下望之如在云际。山门有一联云：“云里楼台初地隐；松间风雨半天来。”系里人李文雅所撰。李系乾隆间进士，仕至江西知府。

　　河南怀庆府文潞公祠，有李硕庵给谏敏行一联云：“帝曰卿贤如邴吉；人嗟公去为荆舒。”对法精警，不刊之作也。

　　湖北归州，峡中有神禹庙。正殿悬一额：“玄功万古。”系前明崇祯御笔，书法苍老。楹柱联云：“古称蜀道难，惟道难始知神佑；人畏滩河险，不滩险安得心平。”冷隽之语，发人深省。

　　湖北汉阳府城西二里许，归元寺有周笠西太守乐一联云：“归者皈依，容我蒲团参半偈；元哉玄妙，听他莲座说三乘。”分写“归元”二字，颇有妙悟。

　　湖北京山县申包胥祠中有一联云：“勉矣适吴成友孝；壮哉兴楚赖君灵。”简当不移。闻保鲍觉生侍郎桂星所题。

　　湖北汉阳府大别山之阴，有桃花宫，祀息夫人。乾隆间，吾乡赵辑于明经题联云：“汉水无情，东去不知亡国恨；夭桃不语，春来犹作满林花。”后吴泉之学使省兰撤去息夫人像，改祀关帝。息夫人原不必祠，然此联自可传也。

　　河南南阳府城南，有范蠡祠，或题一联云：“薪胆君臣无皦日；云烟富贵有沧波。”运事无迹，含毫邈然。但不知范公何德于南阳而为之立祠也？

　　河南新野县邓禹庙，有鲍觉生桂星一联云：“四七云台光弁冕；十三艺圃绍弓裘。”工整绝伦。

　　蟂矶孙夫人祠徐文长“思亲泪落吴江冷；望帝魂归蜀道难”一联，久已脍炙人口。闻尚有一联，系张柳洲都转灼所作，句云：“儿女恩仇兼两国；夫人灵泽已千秋。”祠额系“灵泽夫人”四字。不著色相，尽得风流。

　　江西九江府城南陶桓公祠，有陈竹伯中丞启迈一联云：“母贤自剪深闺发；公贵仍珍过隙光。”陶公一代名臣，其所以过人者，亦无他异，不过于既贵后不敢好逸耳。此联对语恰道得著。

　　江西建昌府南丰县伍子胥祠，有李苕伯侍郎友棠一联云：“一身臣子兼忠孝；两国兴亡系死生。”伍相事实，二语已包举无遗。后有作者，不可及矣！

　　江西临川县王右军祠有一联云：“内史噪文名，也为江淮忧北伐；右军原武秩，不辞关陇效西征。”自出机杼，不落恒蹊。惜失作者姓名。

　　江西抚州府城西谢康乐祠内，有李苕伯友棠一联云：“有情芳草能牵梦；随意名山可结缘。”康乐本无功德在民，作祠联如此，足矣！

　　太平府采石矶虞雍公祠，有鲍觉生侍郎桂星一联云：“大敌仓皇走诸将；奇功谈笑出书生。”自在流行，传神阿堵。

　　南昌府东湖上徐孺子祠有一联云：“肯以一绳维大木；空劳三聘走徵车。”失却作者姓名。又有一联云：“下榻知交少；生刍涕泪多。”简当有味。后阅《小仓山房全集》，方知为袁子才太史句也。

　　湖州府长兴县谢太傅祠，有王爱棠尚书广荫联云：“闻警敌人多，江上鹤声兼草木；成功儿辈速，座中棋局了干戈。”风流蕴藉，自是才人之笔。

　　江宁鸡鸣山下卞忠贞庙，祀晋臣卞壶。乾隆间纯庙南巡，遣官致祭。纪恩碑用骈体，出袁简斋太史之手。庙内有一联云：“未须给事尚书日；早识忠臣孝子门。”款署莱阳田维垣，未知何许人。

　　谢湘波参军昶向余言，扬州兴化县范文正公祠内，有尤西堂先生侗一联云：“草庐忧乐关天下；齑粥功名自意中。”气象雄浑。

　　山东潍县孔融庙，有张致堂编修为仁联云：“守正忤权奸，不使当涂移汉祚；成仁遵祖训，须知阙里有云孙。”诚雅制也。

　　江苏松江府城内方正学祠，有一联云：“书种一时兄与弟；鬼雄十族死犹生。”为鲍觉生侍郎桂星撰句。简括确实，几于一字不易。祠联得此，后人可以搁笔矣！

　　松江青浦县海忠介瑞祠，联匾无甚佳者，仅有一联云：“攀髯血染圜扉草；弹柱风生御史冠。”风骨高骞，不同凡响。相传为袁亦文比部大受所作。

　　湖南耒阳县城南庞统祠中，有张雪书检讨明先一联云：“骥足本奇才，百里微区难展布；凤雏遭厄运，三巴远去不归飞。”按对语系用落凤坡事，正史不载，演义中有之，不可为典要。然以渔洋名士，犹有落凤坡吊士元诗。甚矣，考古之难也！

　　无为州米海岳祠有一联云：“当代著颠名，家亦有兄偏是石；一生工艺事，画能传子妙为山。”笔致灵活。

　　浙江青田县刘诚意伯祠，有吴容大侍郎涵一联云：“如此居功犹得谤；可怜饮药不知医。”空中指点，意味无穷。

　　广州府城南陆贾祠有一联云：“朋酒交欢太尉勃；帝车说去老夫佗。”立意无奇，而对法独新。

　　肇庆府署仪门外有包公祠，因孝肃曾守肇庆有惠政，故郡人祀之。有一联云：“阎罗当日无关节；孝肃于今俨庙祠。”笔致流走。闻系高明县杨元复孝廉所作。

　　崖门陆丞相祠，有彭棣楼舒萼一联云：“背上孤儿赵天子；舟中尺地宋山河。”秦荷舫比部受书向余所述如此。后晤王少村孝廉，言此二句乃鲍觉生学使题陆丞相祠七律中之腹联也，然用作祠联正佳。

　　诸葛武侯祠联，《楹联丛话》中所载佳者甚多。此外，惟夔州武侯祠中尚有一联可观。句云：“尽人事以回天，汉鼎一分归帝胄；报主知而筹国，祁山两表瘁臣躬。”颇为稳切。作者姓名久佚，无从确访。

　　易州城南三十里镇海寺，地势甚高，寺前石磴数十级，登之可以眺远。寺僧悟石乞余作山门对联，因以袁简斋《游武夷诗》“日月闲时少；乾坤空虚多”二句应之。寺内经堂有一联云：“案头贝叶原无字；座上莲花别有香。”为方恪敏公所书。悟石僧又藏一联，系胡西庚祭酒长龄所书，句云：“优钵昙花香悦性；贝多罗业净抄书。”

　　镇海寺内钟楼有一联云：“塔明冬岭雪；钟散暮松烟。”写景入画。

　　易州城北二十里，洪崖山重峦叠岫。上有后土宫，规制崇闳。自庙门南望数十里，村落田园皆在眼底，城南易水仅如白练一条耳。庙门联云：“云际钟声浮大壑；雨余秋色落南天。”盖实境也。联为里人殷孝廉盘所书。

　　褚秋槎明府凌汉宰山东时，曾撰岱庙一群云：“作填与天齐，七十二家封禅地；崇朝能雨遍，百千万众喜欢心。”

　　或言嵩岳庙中有一联云：“禹岁三呼，汉武登封曾应瑞；中峰一柱，周申降岳早钟灵。”

　　顺天府涿州为畿南极冲之地，城楼有一联云：“地坼黄沙奔钜鹿；天回紫塞入卢龙。”浑灏流转。

　　山东兖州城楼有胡西庚祭酒长龄联云：“岳气纵横灵雨至；朔云苍莽大荒来。”

　　安庆府城外大观亭，有鲍觉生侍郎桂星联云：“江倒岷峨趋九派；天高屏嶂屹三吴。”气象尚能相称。

　　武昌黄鹤楼有一联云：“天下那有神仙？要不过词客骚人添作料；今夕只谈风月，且莫对江光山色吊兴衰。”吐弃黄鹤、白云、梅花、玉笛套语，别有意致。款署江都邓钟岳。

　　岳阳楼上佳联颇多，除《楹联丛话》中所载，此外尚有二联甚佳。一为王初田方伯葆生撰句，云：“放不开眼底湖山，何必登斯楼饮酒；吞得尽胸中云梦，方许对仙客吟诗。”一为窦垿撰句，云：“斯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舲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阳城东逼岩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间有真趣，问谁领会得来。”

　　湖南安仁县学署中，尊经阁南对天山，黄少桥广文益增集句联云：“天阙象纬逼；山气日夕佳。”

　　陶云汀宫保澍主讲澧州书院，题讲堂联云：“台接囊萤车武子，方称好学；池临洗墨范希文，何等秀才！”

　　湖北施南府南岳行宫即湖南会馆，黄子山太守益杰撰客厅联云：“万里云山接巴蜀；一帘风雨话湖湘。”

　　黄鉴堂刺史德观官陕西，署斋题一联云：“人宜自积儿孙福；官最难居父母名。”

　　平江黄氏修辑族谱，黄少杜茂才撰祠堂联云：“生斯长斯，聚族于斯，念昔先人其泽未远；大书特书，连类以书，惟予小子有志申明。”又一联云：“聪听祖考彝训；细论条目功夫。”用古俱极自然。

　　山海关地势雄壮，东襟沧海，北控沙漠，为京师左辅重地。先高祖乾四公曾撰城楼一联云：“直挂云帆济沧海；不教胡马度阴山。”出语为李太白句，对语为王昌龄句。集古既工，写景尤见确切。

　　直隶正定府井陉县，叠岭重关，可称天险。县城门楼有一联云：“镕金铸铁屹成壁；复道重关纷置棋。”

　　黄州快哉亭，因东坡作记遂成胜迹。亭间有一联云：“古今犹赤壁；风月自黄州。”自然高浑。

　　徐州城楼有戈仙舟太仆源一联云：“交流汴泗吞城白；直走云龙绕郭青。”亦颇雄健。

　　胡敬亭言陕西同州府北城门楼有集唐句联云：“渭水自萦秦塞曲；黄河远上白云间。”

　　易州紫荆关有古长城旧迹，关在山上，高入云天。出关即山西大同地界，设兵防守，亦一重镇也。参戎明敏斋题城楼柱联云：“汉代边声新画角；秦时月色古长城。”

　　易州城西梁格庄，行宫之旁有大寺，寺中极花木林泉之胜。许云浦刺史题联云：“石从地底搜云片；泉引天河下碧空。”恰是实景。后阅《小仓山房全集》，方知二句乃袁子才《游摄山诗》也。

　　顺天府东安县城西数十里明因寺，万松环绕，门临溪河，寺内花木秀野。余于乙卯九月路经其地，日暮至寺，流连二日。寺僧慧久乞书楹帖，因集太白、李颀诗应之，句云：“迷花倚石忽已瞑；万籁百泉相与秋。”情景逼真。

　　苏州昆山叶氏园有“玉峰佳处”四字，额为叶文庄公所题。园中有一集句联云：“吴宫花草埋幽径；宝晋云烟杂海涛。”出语系太白句，对语则杨诚斋句也。

　　湖北归州青滩下流二十里，地名黑隘子。崇峰两岸，奇险万状。舍舟登陆，石磴盘纡。余于辛酉岁路经其地，适山腰一庙新修，即题一联云：“山红涧碧纷烂漫；天梯石栈相钩连。”出语用昌黎句，对语用太白句。

　　湖北汉阳府城北月湖堤上钟楼，有周笠西太守乐一联云：“沧浪水，大别山，都从此处经过，更看楼锁长堤，筑成平坦；伯牙琴，洞宾笛，曾有几人领取？试听钟敲半夜，醒尽昏迷。”

　　林梅甫刺史靖光牧易州时，题仪门一联云：“召伯他年棠有荫；窦公故里桂犹香。”切地立意，自不宽泛。又题鼓楼一联云：“春暖浪融三易水；秋高岚护五花台。”

　　陈竹伯中丞启迈任直隶布政时，书署门一联云：“臣门如市，臣心如水；相马以舆，相士以居。”集古甚工。

　　保定府安肃县署大堂联云：“安处几曾安？劝吾民早效输将，莫待追呼惊里巷；肃然犹未肃，厢此地同敦礼让，少饶唇舌到公堂。”仁者之言蔼如。惜不署作者姓名。

　　曾见邯郸县署大堂一联云：“得一日闲，且种尔地；无十分屈，莫入吾门。”语虽浅白，却能动听。亦忘作者姓名。

　　孙筼西明府宝田宰兴山时，题大堂一联云：“何地不完粮？劝吾民莫待追呼，早输国课；居家戒争讼，愿诸事交相忍耐，少上公堂。”语质意真，人人共晓。

　　余承乏咸宁时，曾题大堂一联云：“咸事观感见人情，但我心具一片真诚，那有愚顽违教化；宁俭母奢遵圣训，况此地受频年变乱，尤宜节约救凋残。”又题二堂一联云：“咸与维新，兴仁兴让；宁缺母滥，省事省心。”

　　林梅甫刺史靖光牧易州时，于署内书室题一联云：“偶因洗砚一染指；除却栽花不折腰。”清风傲骨已无心流露矣。

　　林梅甫刺史又有一联云：“读书原是福；饮酒亦须才。”未知是刺史自作抑系成句。

　　胡辑五孝廉瑞廷性豪迈好客，座上常满。后出宰江西，其友伍月波别驾明辉赠以联云：“且欲近寻彭泽宰；令人却忆平原君。”集唐句，雅切自然。

　　王槱臣明府绍薪宰崇阳时，冯展云学使赠以联云：“名士种花无俗韵；书生为政有仙才。”风致动人。

　　赵印圃太守亨钤任思州时，自题厅事一联云：“盆鱼窗草真儒意；碗茗炉香静者机。”太守为吾乡名进士，历任湖南、贵州，皆有循声。观此联可想见政简刑清之象。

　　林文忠公则徐抚陕时，厅事悬一联云：“勤能补拙才偏敏；廉不沽名品益高。”王定九相国鼎所赠也。信非文忠公不能当此二语。

　　广文一官，最为清冷，署中联语出色甚难。吴谷人祭酒“天子命之教；人才系此官”一联，实足为闲曹吐气。此外尚有一联亦颇庄雅，句云：“禄薄君恩厚；官卑师道尊。”又相传有一联云：“春秋多佳日；乾坤一腐儒。”则谐语矣。

　　张秋园学博雄圻任正定教谕时，自题厅事一联云：“庭留隙地全栽竹；俸有余钱尽买书。”胸襟之高旷，可以想见。

　　陈智亭学博良知任枣强教谕，题厅事一联云：“性冷却因交友热；官闲偏为种花忙。”

　　郑谱香观察兰任汉黄德道监督洋税，陛见后回任，题署门一联云：“莅兹土三年矣，看风帆东去，烟舶西来，琛献重洋声教远；别吾民五月耳，喜玉粒告成，金陵闻捷，镜清寰海岁时和。”亦旁皇周浃之作也。

　　丁日生孝廉煦令曲周时，两学广文一杜姓，一李姓。厅事悬联，即日生所赠句，云：“子美集开诗世界；伯阳书见道根源。”妙切二人之姓。

　　薛解元田玉主讲莲池书院，题讲堂一联云：“学有真源，不劈开义利一关，何从问路；文无定价，须认得是非二宇，才许操觚。”

　　李铁梅中丞嘉端督学云南，以丁忧归，主讲莲池书院。题讲堂一联云：“三年滇海归来，爱莲更洗看花眼；一鉴方塘开处，临池试与问源头。”

　　封荦生孝廉左垣掌教吾乡棠荫书院，题讲堂一联云：“读书岂为荣簪组；植品须教砥璧圭。”

　　咸丰戊午岁，湖北贡院于兵燹后重修。官秀峰节相监临秋试，题至公堂一联云：“一万间广厦宏开，看洲环鹦鹉，岭集凤凰，此邦山水钟灵，当复生刘黄冈、熊汉阳，巨手雄才，文章华国；三百年英贤继起，想席贡隋珠，囊陈荆壁，多士青云得路，须力企贺克繇、张太岳，名臣硕辅，经济匡时。”巨制鸿题，士林传诵。

　　湖北抚标箭厅，于同治元年重修。中楹有一联云：“勇略备干城，听壮士长歌江汉，同瞻王化远；雄风追广驾，看元戎振旅欃枪，净扫楚氛清。”声调颇谐。闻系倪豹岑部郎文蔚撰句，字则刘养吾明府恩浩所书也。

　　咸丰辛酉，鄂省因军需浩繁，奏开大捐。有人题捐局一联云：“仕路宏开，当代弹冠无定格；军糈共助，古来纳粟有奇才。”开捐一事，原国家万不得已之举，此联偏娓娓动听，文人之笔可谓巧矣。

　　吾乡王牧斋孝廉谦宰广西上林县，题勤农亭联云：“千斯仓，万斯箱，使有菽粟如水火；春省耕，秋省敛，先知稼穑之艰难。”

　　康熙间，刘鲁一给谏鸿儒八旬后重宴琼林，生辰为六月廿五日。吴海人太守安澜祝以联云：“香国证前因，肯让荷花一日长；高年艳奇遇，重游杏苑几人曾。”工丽极矣，复能细切。

　　河南贾方伯臻寿辰，有同官祝以联云：“来旬来宣，惠此中国；以引以翼，及尔同僚。”集句天然。

　　王露仲太史大鹤为庶常时续娶，其僚婿王价人藩在京同寓，集句贺之，云：“文定厥祥，求我庶士；聿束胥宇，及尔同僚。”

　　吴椿岩司马八十寿辰，时值中秋，其友方柱亭贰尹立祝以联云：“桂魄正圆三五夜；椿龄不老八千秋。”

　　李鹤人中丞孟群没于军事，挽者甚多。中有一联用唐人高适句云：“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恰合情事。余亦代李安斋明府遇泰撰一联云：“必死是期，陷阵敖曹留鼓盖；大臣难辱，临危光弼有靴刀。”

　　李文恭公星沅督师西粤，薨于军营。当时挽者甚多，皆铺陈冗赘，全无神义。惟何子贞太史绍基联云：“修短何常，且完却一身忠孝；哀荣备极，只益增几陛忧劳。”著语无多，文恭大节已可想见。

　　左季高制军宗棠挽罗罗山制军泽南联云：“报国家二百年养士之泽，杀几万贼，克廿余城，亦名将，亦醇儒，独有千秋，罗山不死；率生徒数十人力战而来，挽六钧弓，提三尺剑，是忠臣，是义勇，又弱一个，湘水无情。”

　　塔军门齐布殉难九江，某帅挽以联云：“誓清大地山河，一捷湘，再捷湖，三捷鄂，怎奈浔阳垂克，遽陨台星！将军忠义果忘家，曾不记上有老亲，下无弱息；哭断秋江枫荻，生同里，官同僚，交同盟，只惭伟略难齐，空悲旧雨！此日东南犹苦战，更凭谁早纾国步，力挽天心。”声调激昂，满腔忠愤。

　　何龙臣太守忠骏殉难舒城，黄子山都转益杰挽联云：“白头存二老，遗腹待孤儿，更兼百岁重慈，至孝陈情难上表；王将已先亡，群英羞后死，却叹一时万古，丈夫何必定还尸。”盖太守从李忠武剿贼，同日战死，寻尸未获，故云。

　　李次亭廉访亦有挽何龙臣太守联云：“君本传人，为千秋万世扶此纲常，独堪悲堂上亲衰，膝前儿小；我寻旧梦，计一别五年，竟成永诀，最难忘城南灯火，冀北风霜。”

　　平江李克夫明经原浚因粤匪犯境，带勇防堵，兄弟三人同日战死。张子恒观察岳龄挽以联云：“有进死，无退生，丈夫肯自辱哉？尽血战纵横，伯仲三人同赴难；能文章，敦节义，吾友其不朽矣！只酒炉凄冷，交游廿载倍伤心。”

　　丁亦阶孝廉步贤亦有挽李克夫昆仲联云：“此才岂与众伍哉！廿载儒官，一死总为翠国计；不济则以身殉耳！满腔热血，九原无愧弟兄俱。”

　　李香雪都转映棻挽胡文忠公林翼联云：“公是武侯一流，尽瘁鞠躬，死而后已；我侍文忠五载，感恩知己，生不能忘。”

　　曾涤生节相国藩挽汤海秋侍御鹏联云：“著述近万言，学未已也；谤讟盈海内，名亦如之。”

　　李炳人诵某人为妻作道场联云：“聊掩俗人眼；难招死者魂。”亦谐亦妙。

　　嘉禾严竹汀明府，其室人与之同庚，于端午日生男，得疾浃旬而殁。竹汀挽之云：“调瑟纪同庚，十载鸾俦，回首难忘潘岳恨；弄璋值重午，一旬鹤化，伤心只为孟尝生。”

　　赵湘舟参军利浚挽妻联云：“十七年典尽钗环，替我支吾虚架子；四千贯买来封诰，殡卿聊作小排场。”参军博学能文，数奇不第，报捐府经，非其志也。此联语虽近谐，然以之挽妻，未为不可。

　　张适轩国学毓铣，余姊丈也。双亲并殁，停柩未葬，又有断弦之戚。有撰挽妻联云：“我竟遭此难耶！父停室，母停堂，大事未完，一旦齐眉惊又失；汝岂可以死者！男待婚，女待字，所思不遂，九原瞑目谅应难。”又一联云：“归我十余年，事高堂克谨，主中馈能勤，力瘁神务，不减孟光操臼苦；失卿五个月，使哀子毁形，致啼婴失乳，侮心惨目，忍为庄叟鼓盆歌。”语能哀恻动人。

　　家姊殁时仅四十七岁，翁姑停柩未殡，怀中幼女亦止二岁。甥鸿经年十四，已入泮，甚有文名，自撰哭母一联云：“儿兄妹一堂对泣，寸草如焚，痛吾母弃养匆匆，仅享中年四十七；祖考妣双柩犹停，慈萱又萎，使我父忧心恻恻，连遭凶事两三重。”

　　王应昌茂才弟妇新丧，倩余代作挽联。本难下笔，又辞不获已，因撰句付之。云：“介妇著贤名，竟无端永诀萱闱，苦累慈亲扶杖泣；中年伤溘逝，况又值初悬蓬矢，忍闻犹子在床啼。”时茂才母犹在堂，其弟妇又因新产而殁，故云。

　　湖北武昌府署于兵燹后重修，署内戏台一联云：“非关丝竹陶情，只缘絷彼白驹，金樽暂侑；如此江山无恙，何不招来黄鹤，玉笛高吹。”

　　京都广德楼戏园有一联云：“直追妙谱唐天宝；差胜清谈晋永和。”

　　北省恶俗，有于丧葬时演戏者。乞联于某明经，书二语应之云：“作［去声，遇韵乐］音［岳，觉韵］原非作［入声，药韵］乐［音洛，药韵］；于［音鱼］戏［去声］却是于［音乌］戏［音呼］。”奇巧之思，可博一噱。

　　京都前门外有一饭庄，局面甚大，内有花木亭台之胜，大门书“绿野山庄”匾额，旁悬集唐句一联，云：“绿阴生昼静；野竹上青霄。”

　　曾在河南路上见一酒肆联云：“贾岛醉来非假倒；刘伶饮尽不留零。”虽涉纤巧，然其借音亦妙矣！

　　京都前门外有一药店，联云：“但入我笼中，驱使都无闲草木；试悬君肘后，济人自有活神仙。”切定药店，尚非医家套语。

　　湖北省垣松花室纸店春联云：“松烟又写宜春帖；花颂新携献岁辞。”

　　市肆门联，易涉俗气。而作行栈对，更难著笔。孙筼溪明府宝田有一联云：“宾至如归，东南尽美；川流不息，左右逢原。”自然雅切。

（作者：李廷鉽　录校制作：恶人谷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