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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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儒(1558—1639)字仲醇，号眉公，松江府华亭(今属上海)人,诸生。志尚高雅，博学多通。少与同郡董其昌、王衡齐名。年二十九，取儒衣冠焚弃之，隐居杜 门著述。屡奉诏征用皆以疾辞。有《眉公十集》

庭联
天为补贫偏与健
人因见懒误称高

“天”，古人以天为万物主宰者。《书•泰誓上》：“天佑下民，作之 君，作之师。"上联的意思是:万物之主宰“天”为补救我的贫困,不是给 予我充足的财物或致富的机遇,而是偏偏给予我健康的身体。然而健康 不一定能够"补贫”，反倒使人更多地"受贫"。联中的"偏”字正揭示出后 一寓意。当然「'健”字在联中又扩大了内涵，兼指意志的坚强，正如《孟 子•滕文公下》所云“贫贱不能移”，能够经受贫穷困苦磨难的考验。

'‘懒”，懒散怠慢。"高”，清高，不同凡俗。下联的意思是:人们平日见 我散漫无拘、放任不羁，便以为我是什么高人雅士，这实在是“误称"啊！ “误”字既有自谦的意思，又有对那些表面"清高”实则污浊的假名士的轻蔑。

沈德符在《敝帚斋余谈》中曾评此联说;“用陆务观语,语虽谦抑，实 简傲也。”陆务观即宋代诗人陆游，字务观，晚年致仕，生活穷窘,仍壮心 不已。谓此联"用陆务观语”，正是取其贫而愈健的精神。




——摘自梁申威主编《明代对联选》，山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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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斋
潇洒好遇君子竹
清凉恰对异人书

陈继儒曾得唐代书法家颜真卿所书《朱巨川告身》帖，格外景仰，!四 视同宝物，并以“宝颜堂”名其书斋。此为自题斋联。

“潇洒”，洒脱不拘，超逸绝俗貌。李白《王右军》诗:“右军本清真，潇;' 洒在风尘。”"君子竹”，古有以“君子”呼竹的风习。董解元《西厢记诸宫I 调》:“出墙有千竿君子竹，绕寺长百株大夫松。”吴镇《竹》诗:“与君俱是j 压尘氛，一日不堪无此君。”上联以“君子竹”为喻，激励自己注重禅修，i 如竹那样劲节高迈，潇洒脱俗。

"清凉"，清静，不烦扰。郑廷玉《忍字记》："忍之一字岂非常，一生忍 过却清凉”。“异人书”，不寻常而有异才之人所写的书。下联以“异人书” 为喻，激励自己注重禅悟。既指以清静之心去读"异人书”，又言读“异人 书”可使人清静。

《坛经》："世人性净，犹如清天，惠如日，智如月，知惠常明。”此联谈 修身切禅修之道，讲读书有禅悟之趣。写得文辞“潇洒”，读来顿觉“清 凉”，恰遇好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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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题
对酒当歌，四座好风随月到；
脱巾露顶，一楼新雨带云来。

“对酒当歌”，曹操《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 日苦多。”指面对美酒而畅饮高歌。"四座"，四周座位。陶潜《咏荆轲》诗： “饮饯易水上，四座列群英。”“好风随月”，即'•清风明月”，《南史•谢诚 传》："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惟有明月。”指清凉的风和明亮的 月，用以比喻髙人雅士的风致。许颌《许彦周诗话》:"金马玉堂三学士， 清风明月两闲人。”上联借曹操"对酒当歌”名句，感慨人生苦短,应当珍 惜美好光阴，并以幽美宜人的夜景，表现自己快乐洒脱、恬淡超远的情 趣与雅韵。

“脱巾露顶”，去掉头巾，露出头顶。一喻豪兴而不拘泥，一寓年高而发稀疏。“新雨”，刚下过雨。韩愈《山石》诗："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支子肥。”“带云”，指雨后云更加洁净。另杜甫《秋述》:“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后以“旧雨”、“今雨”谓老朋友和新朋友。范成大《题请息斋六言〉:“冷暖旧雨今雨，是非一波万波。”“新雨"也可视为"今雨”，“新雨带云”有新老朋友齐来的意思。下联表现的正是与好友相聚， 陶然忘机，赏心怡神的情境，其高情雅兴，让胸襟舒卷，写得生机盎然， 令人陶醉。

联语以“风”、“月”、“雨”、“云”等自然景观为喻，物我交感，养动生 机，蕴含着作者对于人生世事的某些感触，不戚戚于功名，不汲汲于富 贵，而耿耿于诗酒，而融融于友情，旷达而不受羁绊，恬淡而脱离宠辱， 联语之意不俗，形态生动，隽逸传神，魅力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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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挽
不怨天，不尤人，千百年鸾飞鱼跃；
启予足，启予手，八十岁履薄临深。

《论语•宪问》:“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 乎！'”原句意是:我不埋怨命运,也不责怪别人，下学人事，上达天命，了 解我的大概只有天吧！ “莺飞鱼跃”，《诗经•大雅•旱麓》："莺飞戾天， 鱼跃于渊。”孔颖达疏："其上则莺鸟得飞至于天以游翔，其下则鱼皆跳 跃于渊中而喜乐，是道被飞潜，万物得所，化之明察故也。”后以"莺飞鱼 跃”谓万物各得其所。上联称只要不怨天尤人，就会活得自然洒脱，愉悦 灵活，委运任化，各得其所。

《论语•泰伯》:“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原句意为：曾 子病危时将弟子们召来，说看看我的脚，看看我的手，看有无毁伤之 处。《诗经•小雅•小旻》中说，战战兢兢，就好像站在深渊旁边,就好像 踩在薄冰之上。从今以后,我就可以免于毁伤了。后以“启手启足”为善 终的代称。以“履薄临深”比喻身处险境，必须十分谨慎。下联称自己可 以得尽善终,之后再也不用忧虑担心了。

联语巧用《论语》之句，倾吐心声，是感悟之言，达观之语，表现出作 者特立独行的个性，超然脱俗的情怀，使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