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意境融三味

晨曦深处

情怀意境融三味

——浅探石安辉的撰联艺术


徐玉基

在我的学联路上，曾见证了一些突飞猛进的联家，他们入门不久，就深得撰联要旨，经过几年的磨炼，成为叱咤联坛的名家。石安辉就是其中一员。

2018年在三门峡召开的中国楹联学会八代会上，我见到了石安辉，因不久前我主评“偷窥”的同题征联，选了石安辉一副作品为优秀，原作“为人莫捅窗轩纸；处世须知耻辱心。”我并对“捅”字提出了修改意见。捅窗户纸常比喻揭开事实真相，改为“舔”更符合“偷窥”的意境，他欣然接受。此后便不断发现他的联入了优秀行列，有一年中华楹联报评十佳作者，方会长鼓励说，石安辉离十佳只有一步之遥了。果然2022年的十佳作者中，便有了石安辉的一席之地。

这也是我一直关注石安辉学联之路的原因，他的成长历程，可能会对很多人有所启迪，也促使我探讨他的撰联艺术。

每一个成功的联家，必有自己的感悟。这些感悟，可能是明晰的，也可能是模糊的，我们可以通过他们的作品，感受到他们的艺术特色。石安辉的作品，除了有着好联的共同特色外，还有着他个人的风格，我认为他甚得撰联“三味”。“三味”说法甚多，我借此词，是指石安辉联中的妙味、韵味、余味，此“三味”使作品特色鲜明，形成了浓郁的个性风格，也使联作达到了一个较高的境界。所谓妙味即品质美好富有个性；韵味即雅致含蓄音律铿锵：余味即耐人寻味余音袅袅。



一、写出妙味，让作品如行云流水，喷珠吐玉。

妙味一词出自《晋书·王接传》：“斯玉铉之妙味，经世之徽猷也。”佳美的滋味，简而言之就是美妙。表现在主题的全新演绎，字词的恰当运用，语句的合理安排，物象的精心选择，意象的大胆创造，内在的紧密联系，这六个方面能统筹谋划，一副好联当呼之欲出，作品也能做到与人不同，不与人同，读来有一种美的享受。看来，联作如能在奇妙、巧妙、玄妙、精妙上下点工夫，必能有几分妙味。我们来看石安辉的两副联作。



杜鹃花

缘蜀国曾闻，恰宣城还见，无非明月西窗，慰存太白情，乡愁客梦化悲悯；

历浔阳司马，经刺史忠州，最是玉泉南涧，寄托乐天志，秀野闲庭俱紫红。



由此联可知妙味一二。作者不直写杜鹃花，而是通过李白和白居易两位大诗人的际遇和与杜鹃花的交集，来衬托出杜鹃花的品质。上联写李白，化用李诗《宣城见杜鹃花》句：“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已是迟暮之年，大诗人因花思乡，结句“乡愁客梦化悲悯”，写出了花之泪。下联写白居易，白爱杜鹃成癖，从浔阳到忠州再到杭州，都有与杜鹃花的故事，也都写下了咏杜鹃花的诗句，他与李白的悲悯不同，寄托的是乐天之志，结句“秀野闲庭俱紫红”，与上联形成鲜明对比，以阳光灿烂作结，写出了杜鹃花的天性与丽质。作者别出心裁，亦收到不与人同的奇妙效果，范仲淹有名句“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但在杜鹃花面前，李、白二人均为杜鹃花所“花引人情”，“心因花异”，托物言志，物同志异，甚有妙味。如此写法也有可能偏离主题，是写人而不是写花了，作者高明之处，在于上联的“存”，下联的“托”，轻轻一带，曲折风流尽入花中，这也是此联的妙处了。



题庙会

馋千载俗尘烟火味儿，烙粉儿，蹦豆儿，炸麻叶儿，串糖墩儿，江山喜庆团圆梦；

闹万民盛会庙堂欢也，舞狮也，耍龙也，扭秧歌也，呈杂戏也，社稷丰荣幸福年。



上联的“馋”，下联的“闹”，堪称联眼，后续围绕此二字着力铺陈，又是一种写法。作者力求写出庙会的精气神，效果不一般。千载与万民，团圆与幸福，写出了这个庙会的内在含义，与前面一串排比句的如数家珍相得益彰。“形”的热闹和“神”的欢愉，融为一体，形神兼备了。本来对联讲究的是精炼，惜字如金，列举的手法有些弄险，但作者险中求胜，上联的一“儿”带四“儿”，下联的一“也”带四“也”，不仅不累赘，而且还令人起联想，妙味油然而生。



二、写出韵味，让作品音韵优美，节律铿锵。

韵味一词出自《初刻拍案惊奇》：“心中虽是喜欢,觉得没些韵味。”意思是指含蓄的意味。古人是很看重“韵”的，据流沙河先生考证，在宋朝，如能吟几句“大江东去”，或“我见青山”，人们就说你很“韵”。如果说妙味侧重于形，韵味则侧重于神。根据多年来联界的共识，韵味也相近于诗味，语言要用诗家语联家语，节律要铿锵，要有高峻、婉转、曲折、连绵等效果。避免直白，用形象说话；运用比兴，隐含联意。石安辉的联，显然在这方面作了努力，无论长联还是短联，注重写出韵味。



题三门峡

迎九曲，造福黄河万里歌。看仰韶添彩，庙底捧珍，甘棠播爱，函谷颂经。感悟禅宗法脉，研寻姓系根亲，承轩辕铸鼎神州壮，虢国争锋玉剑雄。常恒矣，惟砥柱奠基，卓越峡天鸿鹄志；

敞三门，弃襦赤胆千秋沥。献丝路豪怀，坝姿伟岸，锣鼓吼书，草花锤艺。览游智慧云端，通贯昌明廊道，赞秦岭还青生态优，弘农染绿民声喜。尽善乎，秉初心筑梦，峥嵘禹甸栋梁才。



这是一副长联，写一个城市，要写出全貌，更要写出特色，这就有难度。作者以“迎”“敞”二字来演绎三门峡，就很有智慧。“迎”有继承意，符合三门峡的地理位置和历史人文，黄河天上来，青史自此开。“敞”有开放意，无论是丝路通衢，文化传播，均尽善尽美。联中着意于“韵”，排比句如数家珍，高原上再现高峰，从三字句到八字句，始终遵循李氏规则，读来平仄交替，抑扬顿挫。又以“志”“才”作结，与起始的“迎”“敞”遥相呼应，逻辑关系紧密，这种韵味，令人起桑梓之思，心驰神往。



题梅

径自横斜，不屑暖阳偏待雪；

悠然疏瘦，欲怜寒气故留香。



古今题梅的作品浩如烟海，作者另辟蹊径，用“不屑”和“欲怜”来刻画梅花的别样情怀孤高品质，获得成功。径自——不屑——偏；悠然——欲怜——故，两组用词对比强烈，上联以待雪作结，下联以留香作结，不畏严寒，只留香气，梅的品质格外令人敬佩。作者用心炼字炼意，将一副梅花联写得韵味十足。



三、写出余味，让作品耐得咀嚼，历久弥香。

余味一词出自梁刘勰《文心雕龙》：“深文隐蔚，余味曲包。”形容事物的性情未尽，耐人寻味。一副好联，一定是余意绵绵，余音袅袅，可令人再三回味。深思、启迪、联想都是题中之义，因此也就具有生命力。许多传世作品，多有此特色，这也是直白联所缺乏的。余味一是表现在联语之中，让人举一反三，生发出更多的含义；二是蕴含在联语之外，读完让人感受到话外之音；三是不把话说完，留给读者思考。石安辉的作品，显然在这上面下了功夫，春雨润物却无声，春山如笑却无形，春水起浪却无痕，留给读者去感受，这可能就是一副好联的魅力。



题莫愁湖

垂柳云波同邂逅，落花亭榭共流连，醉之如梦，醒之如梦；

含情烟雨亦欢欣，抱月忧伤皆忘却，来也莫愁，去也莫愁。



莫愁湖在南京，因莫愁女故事得名、闻名。题目本身即余味绵绵，见莫愁湖三字即令人起娴静之思。作者不直写湖名来历，以比兴手法，先写云波烟雨，于朦胧中见情绪，似见故人款款来。二分句还不写人与湖，以落花抱月之姿，形象渐为清晰，到结句似彻悟，醉醒皆如梦，来去也莫愁，甚样的梦，为何莫愁，虽然是水到渠成之句，还是留给读者更多的想象。



题酒

岂止煮青梅，亦可换桃花，缘何尽惹群雄醉？

无需悲白发，如能同夜雨，但愿长销万古愁！



写酒的诗联亦浩如烟海，要写出自己的特色不太容易。作者思路独到，搬出古人的名句逸闻往事，为酒作注，以酒抒怀，就使联作更上一层楼。上联首句煮酒论英雄故事，写出的是豪迈之气，次句桃花换洒出自唐寅《桃花庵歌》：“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写出的是落魄之神。以设问句作结，未点明已分明。下联首句写桃花县令潘岳，人生坎坷，32岁添白发；次句取黄庭坚《寄黄几复》：“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此四个意象具典型性，或豪放，或落魄，或坎坷，或思念，写尽桃花之神韵，读来余味绵绵。全联无一酒字，却句句不离酒，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